一半是不为葛生,又怎会轻易地跟着妫翼往晋国复仇,一同掀起这九州的风云。
可瞧如今胆子也越来越大,还敢做出胁天子之事来。
所幸在那些名士的眼中,她已经成为个不孝不义的混人,世间名流的唾骂又如何,她总归是不怕,更何况这忤逆的人,又不止她这一个。
与其说葛生是点醒百里垣壹的人,可真正令百里垣壹觉醒的,是妫翼。
就像是被碾压后,千疮百孔的花草,即使经过燎烧,枯萎,撕扯,仍然在欲火重生后,重新生长。
那些曾经被压在百里垣壹心底的不甘与愤恨,无论是对这世道,还是宗族间的束缚,都像是山中岩火,喷涌而出。
卸下那些捆缚在身上的沉重枷锁,百里垣壹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很享受现在的境遇,即使挟持周女王被天下所唾骂,即使不尊宗族权利而大逆不道。
因桑十月在宛城时受了伤,需平躺养身,防止伤口复裂,而鸑鷟也是个不能坐立的。车驾之中,已然被二人占去了大半位置。
百里垣壹临行前,将邴七的尸身抢了回来,待到安全的地方时,又清理了其身上的羽箭,且用雪替他擦干净了尸身上的血污。
虽然现在是冬日,这尸身也不易长时间与人同行。
于是一行人在出发前,将邴七的尸身焚化,与那盆桔梗的土壤混在一起,放入一顶瓦罐之中。
妫翼与妘缨二人分别御马在前,百里垣壹御车马紧随之后,其他人则坐在车驾内,自齐国千昌一同绕回宋国。
抵达宋国蓝田第三日的午后,夜雨与姬伽携一众陈国老卿归来。
姬伽迫不及待想见妘缨,以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他放着广灵郡伯的闲散富贵不要,偏生要成为妘缨的暗卫,保护她的安危。先前抵达安阳时,妘缨甚怕他关心则乱,破坏大局,故而将他支开,暗随夜雨一同行动。
夜雨在解决安阳往宛城报信的斥候,即刻动身前往鲁国接应陈国一众老卿。
二人方抵达鲁国地界,便与夜铃铛相遇。
也是那时,二人才得知逐除夜,安阳城内的凶险万分。
姬伽后知后觉自己是被妘缨故意支走的,他胸中憋着一口闷气,并决意再次见面时定要与妘缨好好说道说道。
可自见到妘缨安然无恙,且与他莞尔言笑时,他就将胸中的那口闷气,吹到九霄云外了。
妫翼一直在一旁关注着他的神情,想必若不是因殿内的人数太多,他定然要抱一抱妘缨才能平复心底的委屈。
至于在危急关头救了陈国一众老卿的夜铃铛,如若不是夜雨说她再度不告而别,妫翼倒也想当面对她表示一番感谢。
她虽然不知那夜铃铛做了什么样的事而愧见妘缨。
可妘缨从未有怪罪之意,尤甚她那双忧心忡忡的眼眸中,流露出对夜铃铛的担忧。
陈国一众归国老卿,除了淳于皮的双腿因劳累与受冻,变了形状,不能长时间站立行走,其余偶有感染风寒,用过汤药后,渐渐转好。
他们衣衫褴褛地与妫翼附身拜礼,甚至有些人已经折磨的不成模样,险些令妫翼认不出来。
尽管现下陈国,在急需用人之际。
可见他们遭受劳苦,妫翼便不忍再令他们受政事的操劳,在封赏了几人清闲的官位后,终于有人开口质疑妫翼,是不是嫌弃他们无用了。
妫翼不知要如何回答,便望向淳于皮。
几年前还在勤政殿与她争执不休的壮年人,现下弓着那伛偻的身体为妫翼辩驳道。
“不过是国君可怜我等遭遇,不忍叫我等再度受国政所劳罢了。”
“难不成黑崖的风雪还没叫你们受够这人间疾苦,回到家乡颐养天年,不好么?”
有人顺从认命,也有人同淳于皮一样,心中横着一口气。
导致陈国千疮百孔的虽然不是他们,可毕竟妫翼孤立无援时,他们也并没有伸出援手,甚至有些人,仍旧相信着妫翼灭国之身的流言。
他们反叛妫燎,也多是因他大肆屠杀陈安侯旧臣,提拔新贵。
他们本没将希望放在妫翼身上,可最后救了他们的,恰恰是他们曾经诋毁的妫翼。
如何不愧疚,如何不悔恨。
他们不仅仅想为妫翼做些什么,更多是希望自己的残生,能叫陈国重归辉煌。
这便是他们心中横着的那一口,咽不下去的气。
凭着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