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也一眼就认出了苦菜，“哎哟，苦菜！这个好吃啊！”然后又叹道，“……好吃是好吃，但是吃进肚里去刮油得很！我还是五几年的时候吃过，后来生活条件慢慢好了，大家就不怎么吃这个了。”

“刮油？”邬翠喜高兴地说道，“所以这个还是减肥的啰！哎太好了，等下我要吃一盆！”

水婷哈哈大笑起来。

沈靖西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到水婷和霍婆婆、邬翠喜等人在外头的小操场上语笑宴宴的，他也很是高兴。

老实讲，他其实也为自己的私心而感到愧疚。

确实西北的条件不算太好，可他却一厢情愿的想要她和老人、孩子们都过来……所以他特别担心水婷或者老人孩子们会不适应这里、嫌弃这里。

但现在看来，孩子们挺喜欢这里，水婷看起来……好像还挺适应？

沈靖西翘起了嘴角。

直到午饭时分，水婷过来接他，两人一块儿去饭堂，再等到水婷端了饭菜过来喂他吃的时候，沈靖西也没留意她喂他吃的是什么菜，直到嚼着嚼着，突然发现嘴里洋溢出熟悉的味道？

沈靖西愣住，停止了咀嚼。

水婷咬唇看着他，微微地笑。

沈靖西回过神，恢复咀嚼，细品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个、这个……是什么菜啊？我记得小时候，一到夏天，你妈妈就三不五时的做这个菜，说是消暑解热的，很好吃！”

水婷的眼里泛起了泪花，笑道:“是苦菜！凉拌苦菜！”

沈靖西一下子就陷入了回忆。

水婷的妈妈水晶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也是个很传统的人。

她热爱生活，热爱家庭，热衷于操办各种节日盛宴与聚会……但在那个时代，人民的生活是贫寒的，物资也不算丰富。

水婷妈妈却很会过日子。

一立春，她会带着沈靖西兄弟和水婷，去肉联厂附近的山林里捡菌子、扯春笋、割椿芽，教孩子们用麦秸杆吸吮山茶花里的花蜜，摘采各种各样的野果子。

然后菌子晒干留着以后慢慢加餐、以改善伙食，春笋用来炒酸菜，椿芽洗净擂碎了拌上辣椒酱，送饭是一流！

夏天的时候，她就带着孩子们去河边搬石头翻小螃蟹，或者垒好石块压住自制的小鱼网来捞鱼……然后带着他们就在河堤旁、田基边寻找苦菜和滴滴草。

收回来的鱼获被她煮熟了、晒干了、拌上油盐姜葱蒜末腌好，再上热锅炒香，用来佐粥吃，酥脆又鲜美。苦菜凉拌、滴滴草煮鸡蛋……味道更是一绝！

秋天的时候她带着孩子们去帮老乡摘杮子、去田里帮忙收禾花鱼……劳作一整天以后，最终老乡们会赠送给她们七八条鱼、几十只拳头大小的螃蟹，再加半筐杮子或者其他的山果什么的。

冬天她是最忙碌的，用猪血和豆腐调味做成血豆腐，去菜市场收集鸭肝和猪肉回来做鸭肝腊肠，囤一整辆三轮车的白萝卜和红辣椒回来，做成酸辣萝卜干……

这些工作，基本都是水晶和沈靖东在做，沈靖西的唯一工作就是要看好小水婷。

沈靖西的母亲长年卧病，为了要养活两个儿子，更是不惜抱病也要坚持工作，甚至还会接些其他的活计来做……

沈靖西也感激母亲的抚养，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所有的童年趣事，几乎全和水婷有关。

无论各种年节，水晶总会像变魔术一样，办出一场应节的盛宴来。

清明节有红豆馅的艾叶粑粑，端午节有蜜枣杂豆馅的甜粽和猪皮肉咸蛋黄的咸粽，中秋节的时候她会自制豆沙月饼，冬至的时候她会包荠菜猪肉的饺子，腊八的时候她会熬出香浓甜蜜的腊八粥……

就更不用说，到了过年，她会怎样的挖空心思准备无数好吃的，而且那些吃的，又大多都落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沈氏兄弟嘴里。

回忆起童年往事，沈靖西的眼圈儿也有些泛红。

但很快，他又觉察到什么，便盯紧了水婷。

他知道婷婷一向不喜欢回忆过去，也知道她抗拒回忆过去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她仍然没有从第一段失败的婚姻里真正走出来。

如果不曾拥有过幸福的童年，或许那一段婚姻就没有对比。

越对比、伤害就越大。

现在，婷婷再也不避讳她的童年，是不是也就意昧着……她真的已经走了出来？

再想想昨天她突然对他那样子……

沈靖西看着水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