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走进过他的心里,朕从来都不知道,他真正想的是什么,他真正在乎的是什么。朕一直以为,给他滔天的权贵,他就能得到一世的快乐,但,朕错了!万千宠爱于一身之下,滔天的权贵之下,他并没有真正感到快乐。”
“朕曾问过他,痕儿为何总是喜欢戴着面具呢?他只是告诉朕,父皇,痕儿喜欢戴面具,这样更显太子之威,更显痕儿的与众不同。可现在想想,才知,他是骗朕的!”
“谁不渴望坦坦荡荡地活着,谁不渴望活得真实,活得自在,这世上,又怎么可能有人喜欢一直戴着面具活着,痕儿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戴面具。他只是不想让旁人,让朕,看到他真实的样子。这十八年来,无论作为皇子还是臣子,他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也从未忤逆过朕,别人都说他是当之无愧的漠沧太子,是继承大统最合适的人选,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为了扮演好太子这个角色,不惜将真实的自己藏在面具之下,把完美无缺的太子留在了面具之外,留在了世人的眼中,留在朕的心中!这十八年来,朕看到的,竟然都是他费尽心思的伪装!”
“可笑的是,每隔一阵子,朕还遣簪玉司为他精心打造好每一副面具,当做礼物赠予他!到头来,他的面具,原是朕,亲手为他戴上的!而他也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朕的赠予!他从不拒绝朕,更多的是不想让朕失望。而朕总是一次次地夸赞他,懂事,孝顺,却不知……”
“却不知,这一切,都并非是他真正所喜。太子从来都是喜朕所喜,而朕却从未忧他所忧……是朕害了太子!是朕一步步将他逼上了谋逆的道路!都是朕……”
话至深处,邱内官见君主不断捶着胸口,一副无尽的内疚与自责的样子,直教他老泪纵横。
“陛下……”
漠沧皇埋头于膝上,将手中的玉簪抓得更紧……
昏黄的烛火中,华发如霜。
玉簪何故垂泪?料想,玉簪也多情。
邱内官从未见过君主这般模样。
冰冷的轩窗外,各种绚烂的光彩,交织在如瀑的雪影之中,分外迷人。
在这深深的宫墙之外,欢声笑语,渐渐浓烈。
这雪,好像也独爱夜的这份沉重,夜愈深,这雪,便下得愈是尽兴。
两扇逼仄的宫墙下,几个小小的身影簇拥在一起,美好的光,越来越亮。
“慢些,慢些,别给弄破了!”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先别说了,我好紧张呀!”
“噗哈哈哈!她居然还发抖!”
“哎呀!你们好烦呀!”
“好了好了!嘘——”
“诶!飞起来了!飞起了!”
“啊啊啊!真的飞起来了耶!”
“快快快!快许愿!”
“唔……”
“小云子,你先说,你许了什么愿?”
“我希望!以后每天都能吃上肉!或者……或者是三天一顿也好!”
“额……”
“小木子,你说。”
“我嘛,我希望,三天前我在辛者库的后院偷偷种的花,不要被嬷嬷发现,还有还有,我也希望它能早些开花!”
“你这什么心愿啊,比我的还烂!”
“我怎么了嘛!哪里烂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小安子,你说。”
“嗯……我希望,早日出宫。”
“唉……”
“你们一个个,头都给我抬起来!听我说!我阿毛,期盼,风人全都死光光!咱们仇族人生生不息噁……你们干嘛噁——”
“阿毛你不要命啦!”
“你们小点声啊!”
“哎呀!你们看,天灯掉下来了。”
“啊……”
“小云子都怪你!选的什么破地方嘛,这里这么窄,天灯哪里飞得上天嘛!”
“能找着地方就不错了,管事的叶公公下了令,宫中不准庆除夕,风人看得可严了……”
“唉……散了吧!散了吧!”
温煮水坐在墙下,听着墙外那渐渐熄灭的声音,苍眉不禁一皱,漫不经心地提起了雪中的小烧壶,将之凑到嘴边,撮了一小口,眼里仿佛散着一片热气。
那漫天的雪花,飘飘落落,落得到处都是,那宫墙上的雪越铺越长,越垒越高……
他又是一笑,皱纹条条,似干涸的沟道。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