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捕头见到李言、高供奉和唐安安几人的脸时,就明白自己完了。
傍晚从东街返回时,他就一直考虑是不是把家门一关,全家人寻个去处,躲藏一段时间;只是如何向自家的婆娘和儿子交待?这让他很头疼。
婆娘是个凶悍女人,他离自家还隔了半条街时,她的声音就穿透了他的耳膜。
“你个没用的东西,除了掷骰子、玩牌九和斗蛐蛐儿还会什么吗?老娘有多少家底儿供你去输?再输下去,老娘跟你那个总不落家的死鬼爹就要搬到大街上存身了。”
婆娘是在骂儿子,儿子好赌,已经收不住了手;为了儿子的赌债,他只能无奈地利用捕头身份,向城中那些有劣迹的江湖人收保护费。
当他迈进小院时,婆娘一见他,便扔下手中的扫把,一屁股坐到地上干嚎起来:“你个死鬼总算是回家了,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今个又输了二贯钱,家里连买米的钱都不剩了!”
婆娘一边嚎哭着,一边又嘶声骂起来:“想当年我金家多大的家业,也不知道爹爹发了什么疯症,非要寻了你个死鬼来做女婿,一分本事没有不说,还生了这么个好赌的孽种,说不上媳妇儿不提,眼看着一家人就要去讨饭了。”
他原本心情就被杨不苟的事搅得乱七八糟,被这婆娘一闹,顿时就让他火起。
看了一眼畏缩在一处的儿子,他恨铁不成钢,厉声喝斥婆娘道:“闹什么闹,他不是从你肚皮里跑出来的,难道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
“是你下的种!”婆娘从没怵过丈夫,翻眼叫道。
他一时语塞,抬手想吓唬一下婆娘,却又怕她到街上撒泼,面子不好看。他只好赔上笑脸哄道:“花娘莫闹得别人听笑话,为夫眼看着便要升做总捕头了,好赖留些脸面。”
婆娘却一点不买账,扯了大嗓门嘲笑道:“自嫁你那天便吹嘘说要做总捕头,十七年过去了,不是我爹拿命为你换了个捕头,现在你还当着捕快呢!”
“这回是真的,府衙少尹大人亲口许了。”他涎起脸,讨好婆娘说道。
“没骗奴家?”婆娘一骨碌从地上起了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心中一松,便搀扶着婆娘的膀子,小声将菜市桥捕人,最后从杨安安家中,搜出邢太尉家盗案物证的经过讲了一遍。
婆娘先听着一脸喜色,不住夸他有本事;待听说杨不苟复返杀了熙春楼的王妈妈,脸色就难看起来,她惊恐叫道:“这凶恶的贼人你也敢招惹,莫害了我母子的性命!”
见到婆娘知道怕,他唯有苦涩一笑,无奈告诉她道:“如今想要下船却是迟了,再说好不容易有升做总捕头的机会,难道就这样放弃了?”
婆娘听了一时无语。他知道,婆娘也割舍不下这个总捕头夫人的称号。
只是她不知道,杨不苟变身为了忠王,她要是听到这个,恐怕会吓瘫了!而他也为了让婆娘高兴,一时犹豫没有把今日所见说出来。
在这患得患失之间,他和婆娘都没有注意到:自家的儿子,已经偷偷溜出了院门,又往赌坊去了。
待到高氏斗坊找上门来,通知说扣住了他的儿子,他和婆娘才慌了神,跟着来人便往赌坊来救人。
婆娘已经把儿子的头,包裹进了她肉乎乎的胸膛。而他在婆娘和儿子相拥那一刻,被请进到这间厢房。
来之前,他思考过很多解救儿子的方案:利用即将升任总捕头的身份许好处;敲诈一下城内没势力的商户,把赌债这个窟窿补上;可是一走进这间屋子,他便瘫软在了地上。
他的上首坐着的那位少年的脸让他绝望,他恨自己怎么就没学着贺狎司早早逃走,怎么就忘了这家高氏斗坊——有忠王府的背景。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少年现在很安静的坐在他面前,悠闲地数着手中的借据;王捕头知道那些都是不争气的儿子欠下的赌债,是他卖掉岳父留给他的祖宅也还不上的债。
“你今日傍晚时跟踪过本王?”少年迷人的桃花眼并不看他,继续数着借据淡淡地说。
“殿下,小人只是奉上官的旨意,不关小人的事啊!”王捕头分辨不出坐在上方的是杨狗子还是忠王,只能一边小心回答,一边偷偷察言观色。
少年抬了抬好看的桃花眼,冷冷看过来。
“你是怎么发现本王的,难道你一直盯着熙春楼?”
王捕头这时心中一亮,原来是傍晚时追踪到东街的那位。他的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少了冷冽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