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义不吱声,也没睁眼。
旁边的人儿就一直站在那儿等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宋之义终于睁开眼,哑着嗓子道:“不用了,湛陌。你自己喝了吧。”
湛陌半是端半是搂着那盅汤,或是因为怕汤凉了,他一直把汤抱在怀臂中。可时间过了这么长,饶是湛陌小心翼翼地保温着,汤也渐渐凉了。此时宋之义再这么开口,湛陌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绕过这话,憋出几个字:“皇上,您昨晚又看书看到了四更?”
“......嗯。”
“那您......注意身体。”
“......嗯。”
“......皇上,您有没有觉得......”
“......嗯,我也觉得。”
“那......”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朕......也得回去用膳了。”
宋之义似是有些不耐烦了。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只留下湛陌一个人端着汤站在原地,望着宋之义渐行渐远的背影。
“唉,皇上......”湛陌苦笑着摇摇头,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月上枝头。
此时正值夏末,知了和蟋蟀在树丛中声嘶竭力地叫着,做着最后的挣扎。
像极了宋之义,也像极了许桦。
夜深了,许桦躺在席子上,静静地听着窗外无助的嘶吼。
夜,难眠。
月亮西行在云端。
许桦打了个哈欠,不敢睡。
这两天,一闭眼,便是噩梦。
许桦强撑到三更,终于受不了了,眼皮一贴,睡着了。
入目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
火海烧得很旺,火焰窜天,将漆黑的天空照得透亮。
凄厉的尖叫声从火海里传出,尖得如同一把把刀锋,在人心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许桦一惊,发现那火海中竟隐隐绰绰有几条人影。
“爹!爹!”
一条人影慌慌张张地跑来,尖叫着,痛哭着。
那影子身上还带着火焰,熊熊燃烧着,发出噼啪噼啪的脆响,可他还在越跑越近。
“你!你不要过来......滚,滚开!”许桦被这道诡异的影子和他身上的火焰吓得差点心脏骤停,想要往后退,却发现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何时已伸出了荆棘藤蔓,缠住了他的双腿,越缠越紧,荆棘上的刺缓缓陷入他的皮肉。
“呃!滚,滚开!你给我滚开!”那人影还在朝他狂奔而来。许桦见自己动不了,更是恐惧,只能无助地朝那人影大吼。
那人影已经跑得很近了,听到他这一声怒吼,不禁停了下来。不过仅仅只是一下,紧接着,那道影子又朝着他快步走来。
“爹,爹你怎么了!不要我了?!”
“嘶呃——滚开啊!”许桦挣扎着,想从荆棘中抽出腿来,但这一动,荆棘却缠得更紧,将他的双腿愣是刺出了血水。许桦疼得发颤,又是一扭身,腿上的口子随即被划得更深,血撒了一地。
“爹!是我!越儿啊!你的儿子越儿!许沉越!”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那道人影放慢脚步,走到许桦跟前,停了下来。
借着连天的火光,许桦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姿及其挺拔,浑身燃烧着烈火,破烂的衣服上沾着斑斑血迹。这少年生得极为俊朗,长相随娘,只是眉目还带着些青涩稚气。两道又长又弯的眉毛下是一对漂亮的明眸,但那眸子却总是透着怜悯又嘲讽的光,似是在可怜这天下苍生,让人觉得怪不舒服。
“爹......”
“爹你怎么了......”
许沉越喃喃着,脸上还沾着鲜血,目光满是惶恐。可这惶恐从他的眼睛里透出,却变了味儿,显得更为怜悯。
许桦终于认出他儿子了,看着许沉越浑身是血的模样,他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只是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越儿,越儿......”
“诶,爹!”少年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似是有些高兴,“爹你终于认出越儿了!”
许桦死死地盯着许沉越,突然想到了什么,内心刚刚还翻腾着的情绪如同死了一般不见踪影,一下子变得万分沉重:“不,你,你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