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月,风都是柔软的。
荒原往南,穿过山隙,是一片落后的小村庄,这里居住着诸夏的移民。在一处绿油油的田野边,几个孩子举着风车欢呼着从村庄的田径里窜过,大风车随风欢快地旋转着,晾晒衣服的农妇对此一笑了之,叮嘱孩子们要早点回家。
“诶?那是什么?”孩子们像是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聚集起来,望着房屋后面站着的那个古怪的人影。
人影藏头露尾,孩子们一步步走向他,等走到屋子夹缝最深处时,那个人影再也无法隐藏。
那是个绿色的怪人,像是鱼一样,背上是绿色的尖锐鱼鳍,身姿矮小而佝偻,他穿着从乡村家庭偷来的破长衫,裹住了全身。它蹲在阴暗处,抱着头发着抖,一动不动。
“他是谁,好丑啊。”孩子惊讶地说。
那个怪人闻声将头从双臂中抬出,略显扁平的脸上,两边各有一只圆形的鱼眼。这居然是一只半人半鱼的怪物。
领头的孩子发出一声惊呼,脚下一顿,瞬间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不要怕我……”普罗透斯小声说。
普罗透斯弯着身子慢慢走过去,绿色的大脚掌踩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缓缓前挪。孩子们被震慑,一时间反应不及,就望着他一步步走近那个摔倒的孩子。那个孩子瞪大眼睛,以为自己会被吃掉,然而出人意料地,普罗透斯温和地伸出绿色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可这仍然无法缓解他们的厌憎。
“怪物!你这个怪物!”孩子们大声吆喝,抓起石块向他狠狠砸去。
石头打在普罗透斯的身体上,很痛,但他心里更为痛苦。
他一直都是人类不允许的存在。他像个人,却不是人。他曾经在镜子前看过自己的样子,绿绿的,矮矮的,丑丑的,像条怪鱼,与人类不同,这也许是他沦落至此的原因。自他诞生以来,他就在被命运不断地苛待着。
然而为什么他们一直排斥她,厌恶他,他也始终有颗心,在像人类一样勃勃跳动啊!
“不要打我,别打我……”普罗透斯缩着肩,抱着头,嘶声叫喊着,同时向村庄那头跑去。
他不顾所有人异样的目光,惊讶的喊叫,一股脑向着南方逃去。
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了,身后追他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家,只剩他孤零零一个,普罗透斯放缓了步子,沿着马路向城市跑去。在昏暗的傍晚,他默默地向前走。
离他那天在沼泽中醒来,已经十天。
祸缠已经离去,他还记得自己变成怪兽的事情,他的心里很惶恐,在广阔的沼泽里孤独而漫无目的地晃荡着。随着春风吹入这片沼泽,他寂寞已久的心,终于无法自持,他想到城市里去,找到他的恩人。
他感到脚很难受,他的脚已经被磨破了,起了水泡。
普罗透斯决定坐在马路边歇一歇。
一辆汽车远远地驶来,然后刹车停在他身边,车是向东驶的,看来要去沿海地区,天太暗,普罗透斯看不太清封闭的窗口里面是什么,只是隐隐发觉里面似乎有不少人。
“嘿!朋友,你是要往城里去吗!”有人把头伸出车窗,大声招呼着他。
普罗透斯站起身,有些紧张又有些喜悦:“真……真的吗?可是,我没有钱啊。”
那人满面笑容,道:“不要钱,大家都是朋友嘛,一趟顺风车而已。”
“好啊。”普罗透斯欢欢喜喜地上车。
普罗透斯刚进车厢,便有人用沾了迷药的毛巾捂住他的口鼻,普罗透斯逐渐失去意识,一个大麻袋进当头罩下,几个人合力将他塞入麻袋,然后麻袋后被紧紧扎住。
“嘿嘿,这下我们发啦。”
有人点了根烟,满车厢都是烟熏火燎的气味。人类吸了口烟,笑的时候露出一嘴大黄牙,他贪婪地说,“这么罕见的怪物,放到云厝川东边的黑市里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他们相互对视,然后得意地笑了起来。此时已经是深夜。
高大的树木一直向上延伸,浓密的树林里,有四层高架桥盘旋着,而名为云厝川的河流,从树林地面,和平盘的底部穿梭流过,一直绵延向东流去。这里是云厝桥,幽御前曾经死去的地方。
高架桥的最底层,一辆汽车在驶过空无一人的道路。
“大哥,你说这个怪物能卖多少钱啊。”
“奇货可居,听说夏川家最喜欢买这种怪物,一定能卖大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