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俗说:无人扑腾,亲人走得不安。huáng琴已经披头散发。
指路人说:西方有极乐,西方是天堂,一路向西方,走好……
乡邻都灯寂人歇后,huáng琴家的灯要亮一夜。人都散去后,草席撤了,白幡也拿去烧了,huáng琴烧了一大锅水,洗自己的胳膊和腿。青紫都有,有大有小,有的是自己造的,有的是别人拉扯她qiáng留下的。
她谁都不怪,只想感谢。
好好洗洗吧,她想,好好洗洗。
远处的狗声又传来,贼又来了吗?她问自己。来的好,她想好好谢谢这只贼。陪着她在这晚上,不睡。
爹呢?一夜无归。
她太嫩了,她才18啊。
huáng琴有些想huáng宝。huáng宝一月前死了。那时候她从医院回来,拎着保温桶,桶里还有娘喝剩下的半截jī汤。她倒了些给huáng宝。huáng宝只是嗅嗅没有马上站起来,看向huáng琴的两眼温和,带着孩子的乖巧。若在平时,huáng琴必定要和它厮磨一会,这么撩人心的眼神,可现在huáng琴的心里被娘占据了,她要做饭,洗衣,收拾家务,想着法子怎么让娘过得开心舒坦。
huáng琴摸了huáng宝两下头就起开了,没注意到huáng宝又躺回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它已经躺了快一天,它的眼角下,带着湿意。
娘她们住的是大间,人多也杂。到了晚上查房的过后,每家各显神通,席子,折叠chuáng,空间很快就能占满。huáng琴开始不好意思,只用两个平板凳凑合。两晚上就受不住了,腰太硌了。她也是仗着年轻,寻思着窗户台上都能睡呢。
娘让她上chuáng和她睡,huáng琴说邻chuáng大叔借她个小折叠椅呢。晚上她伸开,那两个板凳搁脚,白天可以拿出来到外面晒太阳。说完,颇得意自己的脑袋灵光。娘知道huáng琴是怕打搅她,说,我有些睡不着,你上来陪我说说话。huáng琴绕过去,小心避着连着娘的医用线,拣着chuáng边侧着躺。娘伸出胳膊搂了搂她。
其实,娘那天搂着她就说了一句话:huáng宝站桥头上等我呢。
huáng琴不明所以,因为娘的怀抱又暖又软,她竟然很快睡着了。
huáng宝第二天没了。倒给它的jī汤还在那搁着,碰一碰,泛着淡huáng色的涟漪。huáng琴去摸它,毛柔柔的,像睡着了。
她蹲在那儿陪着,陪着它慢慢变硬。
爹骂了她半天。气呼呼地踢了她一脚,踢到屁股上,huáng琴差点跪地上。
huáng宝被埋在了石榴树下。爹和huáng琴夺了一阵铁锹,huáng宝没有受伤,应该是自然死亡。但她保不准她不在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她要给它下葬。爹的意思是趁还热乎找个狗贩子卖了让人吃狗肉。别白养这么多年,总比埋了化成灰好。
huáng琴不gān,什么叫白养,它没叫没看门吗?它给她带来多少欢乐他知道吗?huáng琴抱着huáng宝不撒手,被爹扇了一巴掌。过往的邻居看见了,上来劝和,被爹一把推到了门外挂上锁。
很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huáng琴脸上挂着泪,也不吃饭,一直到天黑了看不见。
爹似乎生着闷气,电视声开得很大。huáng琴把huáng宝放进坑里,平土,在上面插了几根竹签子。若土被动过,她会知道。
其实爹接了一个电话,气就缓和了。huáng琴不知道。她担心了一个晚上。天亮了,她也放下心,因为狗贩子再黑心,也怕她找上门的吧?那时的她,那个年纪,重情重义,已经显山露水。
爹总说huáng宝是畜牲。很好,畜牲比人有灵性,知道谁好谁坏,怕娘孤单,提前去等着了。
huáng琴的枕巾又湿了,她最爱的一人一狗,都没了。
清理出一些旧物,拿到新筑的坟头烧。贴得太近,烧焦了huáng琴的几络头发。若不是后面人扯得快,huáng琴肿着两眼蒙蒙样,估计一头好发就陪葬了。
没人埋怨她,反而都陪着她落泪。
煮了饺子,落一碗最后的合欢饭。习俗如此,但人情是要还的。huáng琴郑重地对陪她的每个人鞠了躬,道了谢。她一开口,沙哑的嗓音,把在座的又惹来一串串泪。
琴儿,有啥难事,就说啊……
好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