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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第三节 虚实 忘性 空白

朋友邀稿,指定谈谈文学艺术与人生。好大的题目!只能在大帽子底下作小文章。好在“文学就是人学”,范围宽泛得很。我首先想到了虚与实——古今中外,为文和为人,大概都要周旋于这虚实之间吧。

从儿时说起,谁都有许多趣事。某年春节,妈妈给我穿上新棉袍,一再叮嘱别弄脏了。我去茅坑出恭,大黄狗总是跟着,我就把新棉袍脱下来给狗穿上了。谁知待我解手完毕,回到家里,大黄狗早已跑回门口蹲着,新棉袍却不知被何人扒去。妈妈气急败坏地要打我,还要打狗。爸爸赶紧拦住,哈哈大笑,说孩子没错儿,怕弄脏了新棉袍嘛。大黄狗也没责任,它哪儿穿过袍子呀!大年初一,就别打啦,高高兴兴过年吧。

小事一桩,却使我记到了今天——它必定给我脑子里增添了若干艺术细胞。瞧,家母处理问题太实,如果真的打我一顿,尤其是打了大黄狗,岂不冤枉!爸爸是国文教授,懂文学,深知“虚”的魅力,哈哈一笑便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推向了艺术的境界,此后多年都是我们家庭和睦温馨的一则趣谈。

弟弟在家里受宠,每次与我发生争执,妈妈总是唱高调儿:“大的应该让着小的!”全无是非可言,这简直要危及我的性格了。爸爸的方法却不同,只要弟弟抓我、咬我,或是弄坏了我的东西,爸爸便拿出个笔记本来,郑重其事地记上一笔“账”,说是等弟弟长大了,懂事了,再叫他按照“账本”给我赔不是。每次记账,弟弟小眼睛瞪得溜圆,知道错了,而且有点儿害怕,我也感觉受到了公平待遇。

我和弟弟大业

有一次,我和弟弟带着大公鸡睡午觉,把鸡蒙在被子里,用枕头压严实,就背起书包上学去了。待到妈妈叠被时,可怜的大公鸡差点儿没憋死,还拉了一被窝稀屎。妈妈气昏了头,恨不得跑到学校去把我俩打一顿。还是爸爸超脱,非但不让打,还夸我俩富有想像力。

呀呀,父亲几十年前的话语居然言中了。虽然他未能亲眼见到,但弟弟这位高级工程师设计的许多建筑物的确不俗,别具一格。而我写小说,也是相信“文无定法”,不落窠臼。大公鸡怎么就不可以睡午觉呢!但愿天下做父母的人,千万不要从小就砍掉孩子们富于幻想的翅膀。

幻想就是“虚”。“文无定法”也是一种超脱。电视剧《西游记》的毛病,我看主要是拍得太实。《红楼梦》中“太虚幻境”和结尾“宝玉出家”也拍得不够虚幻,难怪萧乾老先生感叹地说它“红楼非梦”了。我还看过一部戏曲片《徐策跑城》,本来,在京剧舞台上,演员撩起袍子,甩着胡须,边跑边唱,是一段优美的歌舞,然而电影导演却让他到真实的八达岭长城上表演,跑得呼哧带喘,那艺术性也就荡然无存了。

小说的特点之一就是虚构。观看舞台剧我们都能接受其“假定性”,而影视作品又有个特点叫“逼真性”,怎样处理这虚实之间的关系呢?尤其是改编《西游记》、《封神榜》、《聊斋志异》这样的神怪小说,逼真,恐怕也只能是艺术的真实,而不可囿于生活的真实吧。

人皆有记性,同时也有忘性。这是上帝赋予人类的两大功能,缺一不可。培养良好的记忆力并不太难,而要淡忘那些无用的、无益的个人恩怨,却是很难很难的呀。

我这个人从小就“记吃不记打”。孙伏园伯伯是第一位用筷子夹浙江糟蛋喂我品尝美味的人,我便记他一辈子。家母打过我许多次,为什么挨打?也许当天就忘了。倒是父亲不让打孩子的情景历历在目。成年之后,历次政治运动我几乎都要挨整,“文革”中擅长给人罗织罪名的家伙,抄家打人的恶棍,我早把他忘到爪哇国去了。何必记住那些一文不值的丑陋嘴脸呢。

淡忘就是“虚”。该虚的地方就要虚掉,不背包袱,做人才豪迈,作文才潇洒。谁要是把所有的事情统统记在脑子里,我看他不累死也得发疯。从这个意义上讲,我理解郑板桥老先生那幅墨宝:难得糊涂。

中国画与西洋画不同。国画多以山川花鸟虫鱼为主体,且留有多处空白,空灵优雅,讲究含蓄;西画常把人物乃至人体作为主题,喜欢用油彩将整块画布涂得满满的,不肯或不敢留有余地,讲究实惠,却限制了观者的想像力。

北师大的文怀沙教授讲空白,讲得好极了。他说,年轻的时候博闻强记,名篇华章,经典著作,可以背诵下来,学问却不见长。步入老年,记性差了,许多文章忘掉了,集中精力研究一两种,反而有了独到的见解。听罢这一席话,我对文老说,真是胜读十年书啊。

数学奇才陈景润是深知“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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