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自何日始,我时常凝望那绿色的窗口。
停笔遐想的时候;吸烟小憩的时候;追索记忆的时候;推窗通风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养成了习惯,总要举目眺望那绿色的窗口。
我像在沙漠里发现了绿洲。自己也觉得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瞧,多么清新爽目!”
我把妻子拉到阳台上,指着对面四层楼中间镶嵌着的绿窗。
“那是谁家?养这么多花儿!”
“不是花儿。我细看过一百次了,除了绿,什么别的颜色也没有。”
她也注视着:“还是有不同的颜色。”
“绿也有浓淡老嫩,深浅明暗,很多层次。你细看,有淡绿、油绿、墨绿、翠绿、碧绿、鹅黄绿、鹦鹉绿……”
她笑了:“你果然看得很仔细,能区分出这么多不同层次的绿色来。”
妻子是医生,她望着那绿色的窗口,沉吟半晌,武断地说:“那家的主人是个眼科大夫。”
“你认识?”
“不。因为看绿可以明目,眼科大夫就提倡看绿。”
这次短谈之后,妻子下班回家时,也常陪我站到阳台上看绿。除了那绿色的窗口,我俩还争着发现“新大陆”。瞧,公路边新植的杨柳、国槐;邻居四合院里的枣树、榆树、葡萄架;簇拥着北海白塔的青松、古柏;环绕着中南海的合欢和银杏。只要用心寻觅,北京城里也不乏绿洲。
妻子还进一步告诉我,看绿,特别是极目远眺那郁郁葱葱的绿洲,可以治疗我的近视眼,甚至还能预防视疲症,陶冶性情,延缓感情的老化。她有根有据地说:“绿色代表和平,代表信使和希望,生命之树常绿嘛!”
北京众多的平房四合院,全是灰色的。面前的这些宿舍楼,除了水泥的本色便是红砖清水墙,外形又都像一些火柴盒。朴素而不可爱,或者应该说是单调,呆板,实在难看。因此,我坐在这鸽子笼一般的单元楼房里,终日伏案笔耕,头晕脑涨,也很少走到阳台上去看风景。唉,北京城啊,风倒常有,景却不多。现在不同了,自从发现了许多绿洲,又懂得了看绿的好处,我的眼睛也就找到了目标和寄托;我的思绪也长上了绿色的翅膀。
我仍在时时猜测那绿色的窗口,它的主人究竟是谁呢?摆满窗台的大盆小盏到底栽种着什么植物?我细细地审视,又发挥着文学的想像力,才做出了初步的判断:那亭亭如盖的几盆,一定是伞竹;那披散着长发的美人头,大概是吊兰;那阔叶而闪光的品种,多半是万年青;那如烟似雾的细丝,只能是文竹……而它们的培育者,却铁了心似的昼夜藏在绿叶掩映的室内,从不露面。他真的会是一位眼科大夫吗?我宁愿相信他是一位画家,不,假若她是一位绣娘,天天凭窗刺绣绿色的锦缎,不更富有诗意么?或者她是一位绿衣绿车的邮递员,每天凌晨给诸盆绿宝浇过水,就匆匆去上班,给家家户户送信送报……
也许是受到了绿窗的启发,妻子下班时常常买一两盆仙人掌或仙人球回家,摆在我书桌前方的窗台上,使我这个苦行僧抬头见绿。日积月累,窗台摆满了,就扩展到阳台上去。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大概是霸王鞭、狼牙棒、青铜锤之类的吧,既不文雅,又不好看,而且浑身长满了刺儿。我索性把它们统称为刺儿头。妻子为何偏爱刺儿头呢?原来我这人很懒,写起文章来就忘了干家务,当然更记不得按时给水仙之类的娇嫩花卉换水喽;加之我家的阳台向北,一年四季见不着阳光,好比阴山背后,实在不配叫做阳台,而应该叫阴台,所以只好摆置这些耐风耐旱的,生命力极强的玩意儿。不过,这些刺儿头虽然长相不美,却也都是绿色的生物,目的既是看绿,也该一视同仁嘛。
对面的绿窗,却是向阳的。我真有点嫉妒了。
这天上午,秋风送爽,真是好运气,对面绿窗的主人走到阳台上来了!我赶紧跑到自家的阴台上,隔着几十米,向他行注目礼。原来他是个须发全白了的老人,花甲?古稀?也许更老一些。他扶着女儿墙,步履蹒跚地在阳台上走了一圈儿,看不清是喘气还是叹气,对屋里说了两句话,就捶着前胸咳嗽了好一阵子。此后,一连数日,都看见两三个青年男女,在那阳台上安装立柱、窗棂和玻璃,以五楼的阳台底座为天花板,以四楼阳台的女儿墙为支撑,将那不足四平方米的小小阳台,巧妙地改造成了一个三面窗的“北京式亭子间”(请多原谅,我实在叫不出它的名称)。
一定是因为冬之降至,才提前为那些可爱的绿色生物搭个暖阁子呀!我真佩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