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何不过来就座？”这人直接出言招呼她了。他声音不大，周围人又刚好在他说话时爆发出一阵轰笑，可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文昭却依然能把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文昭本来就是要下来吃饭的。听他如此说，也想不出理由推辞。于是走下楼来，正式抱拳施礼，坐到了他这一桌。

旁边讨论战事的声音又盖了过来。

“照胡大爷你这么说，这歧州的土部叛军，十日之内必然全军覆灭？”有人问。

“那当然。”那个被人围在中间的布衣壮汉傲然答道。

“他们要是这么不堪一击，怎么打了这么久啊？我记得都打了半年了吧？”

“嗨，我刚才白磨了半天的嘴皮，你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啊。”胡大爷非常不屑，“这歧州天气寒冷，过去半年在歧州都是冬天懂不懂？那土部族人到了冬天就会挖了洞藏到地下去。朝廷连人都找不着，怎么剿敌？”

“那开春了他们也可以继续藏在地下啊？”

“所以说你傻你就淌鼻涕。冬天干，躲在地下暖和。春天那么多雨，那土都是湿的。地下怎么呆得住？我要是土部人，让我周身骨头疼，我还不如跳出来跟朝廷军决一死战呢！”

“哦……

”周围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文昭差点就笑出声来了，还好反应得快，用咳嗽掩饰了过去。在地洞里过冬，田鼠么？——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是真的丰富。

“这位兄台，似乎有不同想法？”居然被旁边那位一眼看穿了。

“没有没有。只是以前读《歧州通志》，也没看见提土部人冬天住在地下。如果是真的，那画面好像挺有趣的。”

“哈哈，兄台说得不错。不过土部人会挖地洞，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哦？”

“去年十二月，土部叛军围困甘水府城，久攻不下，最后一日间突然破城，你可知用的是什么法子？”

“莫非……”

“嗯。他们分了一万人马在地面上佯攻。剩下的五千精兵从他们扎营的地方挖了一条二十里长的地道，直通进甘水城。——所以不是他们躲到了地底朝廷无法剿敌，是他们躲到地底，而后出奇兵里应外合灭了朝廷三万守军。”

文昭倒抽了一口冷气。

“所以说他土部人打得一手好地洞，并不算夸大其词吧。只不过这里离歧州远了，传得不像了而已。”

“兄台如何知道这许多？”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我也不过是偶然得知。我有兄弟，是歧

州的驻军。他写信回来告诉我的。——烽火连天日，家书值万金哪。”

“我听说去年十二月起，歧州的邮路就渐次不通了。这位大哥的兄弟驻守在哪里？看来也许还未被战祸波及，真是幸事。”

对方闻言，深深看了文昭一眼，才答：“他驻在歧州首府，西平。那时确实还平安。”

文昭一惊。首府西平的驻军，那不就是霍子义的兵么！密文上说，他已率部投了土部……那这人的兄弟，现在岂不是身属叛军？

“我听说朝廷不是派兵驰援了吗？就算不像那位胡大哥说的，十日内可平定，总也早该控制了局面，在反攻之中了。”文昭判断这位仁兄不可能知道霍子义叛乱的消息，她也不能说。只能拿点明面上的消息来调节气氛了。

“呵呵。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拿下。我看霍子义不是叛了，就是降了。”

文昭震惊地看向他。——有没有那么准啊！你蒙的吧！

“……依兄台高见，歧州战事——很不乐观？”她现在是真心想听他的看法。

“也没什么。点兵换将便是。”

“……换谁？”怎么突然有种换谁他说了算的错觉……

“当然得是对西北战事有经验的名将。最好是亲自守过歧州的

。那我们做老百姓的，只知道一个镇远将军宁舒汉了……”

——确实如此！如果……

“可惜应该没机会。”

“为什么？”文昭不死心地追问。

“如果霍子义跟我猜得一样，是叛了或者降了，第一个要下大狱的就是宁舒汉吧！”

“朝廷就一定不会给他机会戴罪立功？”

“不会……呵呵，我瞎猜啊。绝不会。”

文昭默然。宁怀璧啊，你看，不是我危言耸听吓唬你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问，他都说你爹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