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一生中第二次主动想要饮酒。
第一次在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林府遭到灭门,一把火,烧焦了合府上下三十七口的尸体。烟味飘来时,他胃中翻涌,想要呕吐。是他师父抱来一坛huáng酒,倒给他一碗,说酒气压臭气,滋味曼妙得很。他信以为然,跃跃欲试。一碗酒下肚,昏昏沉沉,飘飘忽忽,再醒来时,刀下又多了几多亡魂。
自那之后,他不再饮酒。
十二年过去,huáng酒边上没了弥漫不散的焦臭,反而添上些元宵甜糯香气。
或许会有不同。
“倘若我出了刀,”祝眠拉过汤huáng那碗元宵,“纯金棺材,依旧作数。”
chūn容心神恍惚,见汤碗距离祝眠越来越近,不由自主地伸手,掌心遮住碗口。
“害怕?”祝眠抬眼看去,有几分失落。
“酒中下有chūn|药。”
汤匙被慢慢搁在桌上,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地响声。他的手一贯如此之稳。
“我不嫖|娼。”
“谢小姐提过。”
“也不饮酒。”
“谢小姐提过。”
“今日你既劝我饮酒,又在酒中下药。”
“是。”
chūn容垂眸坐下,不再开口。江湖中人都知道他不嫖|娼,而她是娼jì。旁人以为她于他而言有所不同,从他踏入枯坐禅的那一日起,江湖中人再不会传他不嫖|娼的传闻。但她知道,他仍旧是他,进入枯坐禅也好,留在枯坐禅也罢,都不是因为她。
祝眠举起刀,刀在鞘中,但杀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女人,刀本就不必出鞘。他很少杀女人,女人的命也要价更贵,但并非是完全不杀女人。chūn容犯禁——无论她是官家小姐、富商千金,还是贫穷女子、勾栏jì|女,于他而言其实并无区别,都只是一个算计他的女人。欺他之人,当一刀斩之。
可这一刀,他竟挥不出。
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握住他的手腕,令他无力动刀。
“我吃过许多毒药。”祝眠说。
“这几日,你什么都吃得下,无论有毒没毒。”
“独独没有吃过chūn|药。”
“比前日的毒好受些,但也没那么好受。还不如醉酒的滋味。”
“你吃过?”
“见人吃过。”
祝眠又看向那碗元宵,huáng酒怕已浸入元宵中。
他端起碗坐下,一口元宵一口酒,在chūn容的目光中,将一碗huáng酒饮得gāngān净净,元宵也一颗不剩。
他的眼神已有些醉了。面上浮起红晕。
确实不善饮酒。
“祝公子。”chūn容并不确定,他脸上飞红是因酒力还是药力。
刀在桌上。
chūn容探手去取,祝眠伸手压住刀身,她便无法挪动。
“你走后,那些下毒放暗器的江湖人离开要晚上一步。”chūn容轻笑开口,“比起死于那些飞针毒药,宁可死在你刀下。”
刀出鞘。
冷光闪过。
叮——
一根泛着幽幽蓝光的铁钉落在地上,滚了几滚。
chūn容听到衣衫猎猎之声,回过神时,祝眠已不见踪影,刀亦不见踪影。地上那根铁钉,距离她的脚不过三寸。
他究竟是否醉了?
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chūn容将余下的元宵吃得gāngān净净,宜书前来撤去碗碟时,祝眠未归。
数日之后,chūn容在窗边立着,挽起右手袖摆,掌根蛇吻刀痕仍在,小臂之上延出几条青紫细线。她不知细线有何用处,只隐隐觉得,或许死期将至。
枯坐禅很快便重装完毕,祝眠离去许久,杳无音讯,chūn容又回到枯坐禅中,从来来往往的客那儿,打听些江湖消息。
豪侠宵小皆有,独独缺了祝眠的。
这些日子,没人知道祝眠去了哪里。
许许多多的人守在软玉楼附近,想要等祝眠现身。许许多多的毒药暗器纷至沓来,却都无法近她的身。对此,她并不知情。
许是那几日养出的习惯,她总是起得很早,上午合楼沉睡时,她便站在chuáng边晒太阳,瞧着掌根腕上的印记出神。
仍是一日上午,阳光明媚。她倚着窗棂,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