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记得。凌九十三岁被带进了落花阁,其实是倒了好几手之后的。他先是被卖到了下人所,瘦瘦小小的又没力气,正好碰见有个花楼的管事去挑人,见凌九面皮不错就买了下来。
进了那种下作的地方凌九怎么肯,仗着自己小便跑了出来。又累又饿昏倒在郊外被落花阁的人捡了去,那人见凌九瘦小以为最多不过十岁。习武十岁都算晚的了,虽然晚些还能凑合,谁成想凌九当时已经十三岁了。骨骼虽未完全合上却也难再学什么,在落花阁呆了三个月便没人再肯教他东西,从呆的时间长的孩子嘴里凌九也能听出一些门道,想必落花阁定是不打算要自己了。
当时游历在外的司逸祯路过落花阁所在之地,上头的人想着总归这孩子是要遗弃的,不如去做个饵也算全了在落花阁这几月的饭钱。最终凌九便被手里随便塞了点东西丢出来执行任务,凌九虽武功不行头脑倒是清楚地很,知道这是想让自己去送死呢。本来是想跟目标做一个交易,成了自己便能逃出升天,不成自己也算死而无憾了。
第一眼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凌九一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想杀他,但是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令自己移不开眼睛。当时小小的凌九想的却是自己跟定这个人了,哪怕对方不接受自己都要一直跟着。
没想到的事谈判很顺利,司逸祯十分轻易的就把自己带走了。小小的凌九胸膛里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或喜悦或惊讶以及一丝丝后怕,若是再慢一点自己就要没命了。无论将来前路如何,这个男人都是自己重生的希望。
而马车里的少女则是一脸的阴霾,父亲啊……
父亲还在世时对自己是极好的,哪怕家里再穷都会想着在生日的时候给自己买些小东西。偶尔朝廷分发的东西也会偷偷带回来给自己和娘亲吃,每当娘亲和自己露出满足的表情时父亲的脸上的笑容就特别灿烂。小时候不懂事,母亲总告诉我家里很穷什么都不能买,但是小伙伴们总说“你爹是官儿你们家怎么可能没钱?一定是你娘亲骗你的!”
是啊,当时我还真的这么认为过。后来我小心翼翼的观察家里的钱藏在哪里,后来摸过几个铜板买糖吃。又一次父亲问我可拿了家里的钱,我怕极了一个劲儿的摇头,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父亲隔着被子摸了摸我的头什么都没说,在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摸过铜板,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跟父亲对视。
我不知道父亲当时作何想法,直到有一日拿东西时不小心打翻了钱罐子,里面洒出几枚可怜的铜钱。我蹲在地上大哭,不知道是哭钱还是哭自己,是啊,我真傻。家里只有这么几枚铜钱,少了一个都能一眼看穿。母亲总说家里穷,却没说家里为何穷,小小自己的却从来都不清楚活着……真的是要钱的。
爹爹从不曾责怪于我,无论现在想想以前的自己都么令人讨厌,爹爹总是默默的看着我,然后转身离开。我不清楚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爹爹承受了多少,但是我知道爹爹的这份爱是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我曾恨过爹爹为何要丢下自己,却没想过他被刀穿过胸口时想到再也见不到女儿时的痛……
秦萧晗抬手用手绢掩着面,指甲狠狠地掐进手心里,泪珠顺着脸颊向下巴滚去。薄薄的嘴唇上满是牙齿的印记,低声的啜泣透过薄薄的帘子传到凌九的耳朵里,凌九曾听司逸祯说过秦萧晗的过往,或许是未曾见面的缘故。总觉得人生在世谁不痛苦?自己被亲爹卖掉痛苦挣扎翻转求生也过来了,为何换成女子便要一味的同情。
然而和秦小姐接触之后想法却完全被颠覆了,这丫头本有着平淡的生活,却因为权力的倾轧被迫卷进这摊浑水里,凭着一己之力孤军奋战,她是冷血的,面对敌人的时候可以分寸不让。她又是温柔的,对于一个哪怕是路边捡来的孩子都如此上心。明明还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却被迫背起双亲的仇恨,家族的重担,同一群老油条周旋。
试问自己若是被逼到这个地步肯定会选择逃避,多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