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北极的寒冷真是醉人。

齐诺感觉自己越来越难以握紧双筒望远镜了。这个沉甸甸的东西总是在他眼前晃动，晃得峡湾都跑出了视线，天空和海面的晃动似乎也比实际上要厉害得多。

他放下用皮带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用牙齿扯下手套，把手紧紧贴在嘴上哈热气，可是这一点儿用也没有。他看到哈出的气在凛冽的寒风中变成细小的冰碴，手感觉不到一丝热度。他的手指刚才还冻得发麻，哆嗦，现在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如果他不马上回甲板下面暖和暖和的话，肯定会有冻伤的危险。

然而他还是不想回到艾尔罗号开着暖气的内部空间，而是颤抖着把手揣进口兜里，再一次往冰层覆盖的岬湾看去。岬湾离得不太远，最多有四百米左右的距离，通常对于艾尔罗号来说，这个距离简直小菜一碟。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它却远得好像大陆两端甚至绕地球一圈。

海面并不平滑如镜。大雾像一团从天上掉下来的云朵，密集地铺盖在海面上，偶尔有白色浪花在里面旋转跳跃。艾尔罗号有时破开汹涌的海浪，泡沫飞溅，齐诺已经感觉浑身潮乎乎的了。雾气偶尔散开片刻，只看到纵横交错的岩石和暗礁如刀片般锋利，杂乱地分布在水中，把岛屿前的海域变成了无法逾越的天险，即使是艾尔罗号这般钢铁巨兽也承受不住这些岩石的阻拦。

危险潜伏在雾中，近在眼前——离艾尔罗号不远，一具裂开的船体残骸凸显在雾气里。显然这是暗礁引发的灾难，随后将其隐没在灰蒙蒙的浓雾之中。这个桅杆破裂的船骸看上去像是在一团棉花糖上半歪着休息，剩余的船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令人难以猜测它的年代以及它来自哪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艘船的年龄肯定很老了，这是一艘帆船，并不是那种普通的休闲类帆船，而是齐诺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见过的古董帆船，估计它得有上百年的历史了，真令人惊叹。

这并不是此地唯一的船骸，离它不远另一艘船的船尾也在雾中若隐若现，再过去一段距离是另一艘帆船的船杆——它就像地震后耷拉着的电线杆，其脆弱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断裂。昨天，天空曾短暂放晴，有几分钟的时间能见度很好，他们远远地辨认出无数影影绰绰的轮廓，这里简直是船只的坟墓。齐诺估计船骸的数量足够编制一只舰队了，也许还要更多，因为部分船只可能早已解体，消逝在茫茫海洋之中了。

而差一点儿，同样的事情就会发生在艾尔罗号上。这些天来，风暴一直伴随着他们，为了避开风暴，他们曾尝试从水下接近那座岛屿，可是下面的能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雾仿佛从水上蔓延了下来，海水好像馋了稀泥和浓烟，他们连二十米开外都看不到。要不是艾尔罗号配备的优质定位系统，毫无疑问，他们早就撞上某块巨石或冰山，然后四分五裂。

不过，的确有一艘船成功突破了封锁线——它的残骸侧翻在一片冰滩上，分裂成两半。齐诺一直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这片冰滩，他们两天前收到的无线电信号证明，那里至少有过一名幸存者。

“对不起，少爷。”一个突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齐诺吓了一跳，差点滑倒在冰层覆盖的甲板上。他转过身，原来是季舒燕。这位尽心尽责的保镖不仅仅保护齐氏家族的安全，同时也是他们的助手、管家以及最好的朋友。齐诺完全信任并喜欢这位忠实的朋友，但有两件事他可能永远无法适应——一是季舒燕炒的菜，二是他无声无息的走路方式，有时候他就像凭空出现一样来到他们身边，齐诺实在搞不懂他是怎样让鞋子不发出声音的，如果只发出轻微的声音，齐诺自认为以他的警觉性是能够察觉的，然而季舒燕的脚步真的是悄无声息。

季舒燕轻声说：“齐景然先生让你回到船舱内部去。”

齐诺又回头望向冰封的岛屿。那景象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特别是那条船骸，他总试图从上面能瞪出个人影来。但他确实该回船舱了，夜幕已经开始降临，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他在上面就算多长一双眼睛也看不见什么，而且风浪逐渐变大，他再站一会儿就该被冻成冰雕了。于是他跟着季舒燕走向塔楼，来到敞开的舱盖，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来脚步。

“怎么了？”季舒燕警觉地问。他的右手下意识地伸向胯部，那里本来挂着他的军用匕首，他通常只有在船舱里才把它解下来。但是他现在全身裹着厚厚的毛皮大衣，自然也没法佩戴匕首了。

“我……我不确定。”齐诺嘟哝着，目光在岛屿上方的天空中搜寻。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在移动，可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