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齐诺不知道他们在迷雾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分钟。他好像置身于梦境之中，现实世界融化为灰色的幻境，最后哪怕他自己也消失在这个翻滚着烟灰色苍穹中，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然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眼前，雾反倒开始散开了。齐诺虽然还是只能看到几步远的地方，但是至少能重新清楚地认出齐巧儿，还有走在她前面的叶莞辰。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液体滑过自己的脸颊，便松开齐巧儿的手，摸了摸脸，几粒水珠在他手套上闪着晶莹的光。

“哥？”齐巧儿惊慌道，“哥！你怎么放开我的手了？”

“啊！没什么。”齐诺急忙又抓住她的手，大家继续往前走。现在他能看到齐巧儿的毛衣上衣上也凝聚着越来越多闪光的小水滴，还有，刚才他清楚地听到了妹妹的话——这是他们拉着手在迷雾中行走以来，他第一次清楚地听清别人说话，而不是只看到一团团灰色的水汽随着说话的节奏出现在面前。

“这是一座山谷！”这时齐景然从队伍的前方喊道，“我们先继续前进。”

他的声音透过雾气，听上去还是闷声闷气、怪怪的感觉，但至少不是完全被迷雾吞掉了。他们越往前走，雾气就越发淡化了，不久他们又能看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因此他们陆陆续续大胆地松开互相牵着的手，但彼此还是靠得很近。

几分钟后，能见度恢复到五十米，他们大概能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了。他们的确处于一条山谷之中，确切的说是两座峭壁之间，这次不再是光滑如镜的冰壁，而是真正的悬崖。他们继续向前走，能看到四周的环境正悄悄发生着变化。他们脚下的冰还在吱吱作响，但有些地方已经化开了，其间有越来越多的岩石露出地表，闪着幽光。齐诺甚至看到了一两点绿色或褐色。终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些树。

实际上那只是几棵死去的树干，光秃秃的，没有叶子，也许多少年前就已经凝固成了化石。它们像一只只黑色的手伸向天空，只不过这些“手”长有很多手指。天空还是隐藏在一层灰色不透明的罩子后面。然而，看到这一切齐诺还是长舒了一口气，因为这是他们在这个世界边缘的冰封岛屿上遇到的第一批有关生命的迹象。

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有希望。

枯树木的数量越来越多，不久后他们就在一片树林中徒步了。尽管这些树木已经死去，可能在远古就成了化石，但林子里还存在其他生命。这里有一星半点儿的苔藓，那里有几簇小草，尽管少的可怜，却足以显示生命的顽强与坚韧——即使在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下也能扎下根来。

奇怪的是，和齐诺不同，此刻齐景然并不对此表示欣慰，反倒更加不安了。自从进入这片石化森林以后，带头的他就走得越来越慢，最后齐景然站住了，眯起眼睛向四周打量一圈。

“不对劲！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儿，”他低声细语道，“在这么靠北的地方根本不应该有森林，这里太冷了。”

但眼前的事实恰好相反，他们的四周越来越热，齐诺现在才发觉，其实他打自从进入山谷后就不再感到寒冷了。但他还是说：“这森林看起来非常古老。没准已经存在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了。那时候这里估计很暖和。”

“几千年前在这里也不会比现在暖和多少，”齐景然认为，“而是正相反，那时这里应该更加严寒才对。”

“你们看前面！”叶莞辰突然喊了起来，“天变亮了，雾好像散开了，前面应该就是山谷的另一头。”

所有人闻讯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叶莞辰手指的方向。的确，亮光从林木间透了过来，虽然还不是真正强烈的日光，但是那里的雾不像这里这么浓了。抬头看向岩壁，果然只延伸到前面就消失了。于是他们一言不发，加速向前赶去。树林越来越茂密，有时候他们必须从石化的灌木丛上踏过去，灌木像玻璃般似的在他们的脚下纷纷破裂。走了三四十步之后，齐诺感觉有的树木似乎是活着的，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有的枝干上萌发了新芽，但他没有停下仔细查看，而是继续跟紧其他人。没过多久，眼前的林子突然被硬生生地切开了，当他们从最后几棵树中走出来，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山口，宛如薄纱般的迷雾也到达了边缘。然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

齐诺困惑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把手放下，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又眨了眨眼，接着又使劲儿闭紧双眼，然后再次睁开。可面前的景象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在他们脚下，一片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