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滑落，她紧靠着那冲天光柱，无力地，缓缓跪倒。

他的身躯就在咫尺之间，连眉间微皱都看得一清二楚，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将他带回来。可这咫尺，就已是天涯……

用一百年的时间，用一世的生命来跨越，仿佛报复一般，这一次换作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献祭，却什么也做不了。

秦衣，你……你怎么忍心？

耳边恍惚响起寂哂笑而冰冷的声音。

若是有一天那个人不在了，再也没有人等着她回去了……她要怎么办呢？

是不是一直，都只是仗着他的宽容他的宠溺为所欲为，将他一次次伤害？

她说再也无法原谅他……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

繁复法诀，一道接一道重重砸在了光柱之上，反震之力将她重伤，她却发疯般不曾停止，通红着双眼一遍又一遍试图破开四象五极阵之威力，嗓子早已哭哑，却犹歇斯底里地放声嘶喊，仿佛要将所有的悔恨所有的委屈，都哭给他听，只求他一个回头。

“秦衣，你给我出来！你看看我……求求你，看看我……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不要丢下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么，你不是让我把所有心事，都讲给你听么……你不是要娶我么？秦衣，我在这里，答应过的怎么可以反悔？怎么可以，不等我了？”

“秦衣，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啊！求求你，你出来，我就嫁给你，好不好？秦衣，我是阿九啊，你看我一眼好不好……秦衣……”玄衣染透鲜血，她哭得再也吐不出完整的音节，蜷缩着倒在光柱脚下，企图离他更近一点，却与他隔了半个生死，“你为什么这么傻……”

“这一次……就换我来陪你吧。”她轻笑着，缓缓举起了长刀，吃力地架在颈上。这一次，再也没有谁能拦她。颜初也好，秦衣也好……这一刀下去，再也没有纷扰。这样，也不错……

四象五极阵发动，天地山川灵力为之引动，无声地修补着残破的封印。他的灵力一点点贯入她的身体，修补着她强行闯阵受的重伤。也许，这就是秦衣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终究没有勇气再回头看一眼她的容颜，终究没有勇气再亲手抚平她的悲痛，终究……还是不够坚强啊。

天光透下，云开雾散，驱夜断愁。金色光芒轻轻笼住天衍故城，与祭坛下守卫的天衍族民，再温柔不过地轻轻抚过，一分分涤荡起魔气。早已与血脉融合的魔气被强行驱逐，不甘地挣扎着，无数族民剧痛倒地，辗转反侧着，眸中却是希望的光辉。

长夜将尽，大概只有他，永远看不到了。

也好，终于可以放下宿命，安心地去了……

灵力疯狂地流逝，最后一丝修为也被吞噬，意识开始模糊起来，连她的悲鸣与啜泣都渐渐变得遥远。

耳畔似还回响着寂方才竭力的争辩，她说……“那是何其温柔的一个人，什么时候真正愿意伤害过谁？这一战完了，你和那个人的日子还有很长，可是他呢？他什么也没有得到过……他到死都念着你，可你会忘了他。”

“我不会忘了他。”她笃定的声音，大概是他最后的执念罢。

唇角无力勾起……不会，忘记。这样……也知足了。

眼前走马观花般掠过许多光景，漫长的一生，却只有她在的时候，才像是真正活着。贪婪地伸出手，还想抓住她的衣襟，看她微嗔的笑，羞恼的笑，苦涩的笑，天真的笑，还有，那蹩脚伪装下的强颜欢笑。

哭什么呢？魂飞魄散，已是他最好的结局……

阿九，他会好好照顾你，我很放心。这最后一句，终是没有机会，也不愿说出。

终究是败给了他，败给了她呀……呵，说什么，就算死也不会让她离开……这样小小的自私，又怎么抵得她半分微皱的眉头。

最后一念，还听见她哭得嘶哑，哽咽着悲戚的嗓音。

依稀说着，“秦衣，不要死……死在这里，我会看不起你……”

还是忘了我吧……

忘了那些前尘旧事，和他好好在一起。

阿九，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