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苦笑一声。
自家身子自家心中有数,随着发病一次比一次厉害,兰山明心里很清楚很明白,他时日不多了。
窗外响起乐声。
是丧乐。
“山明,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兰父醒了,见儿子已醒,且精神面貌比昨日好了许多,露出喜色。
“爹,我没事了。外边闹腾腾的是谁家在办丧事?”
兰山明好奇地问,同时心有所感,他死后是不是也会在一阵阵哀婉的丧乐声中埋葬?
“是颜家在办丧,颜老先生去世了。”
颜老先生去世之事,兰父早听说了。
“先生身体向来不错,怎么会?”
兰山明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多年来颜老先生不辞辛苦时常教他读书认字,因此兰山明尊之为师,乍听是老先生去世,心神大受波动。
“说来可悲。颜老先生与村里的老寡妇年轻时相恋,后来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分开了。前些日子老寡妇因病去世,颜老先生竟然为了老情人绝食而死。”
兰父哀声讲道。
“这,竟有这种事,先生真是刚烈的情种。”
兰山明由衷感叹。
“来,喝点水。”
兰父为儿子倒了一杯热水,道:“颜老先生年轻时外面闯荡过,是个见过世面的体面人,以前经常来教你认字读书,就这么死了,当真可惜。”
“爹,我想出去看看,送先生最后一程。”
兰山明心知他命不久矣,又因心中敬仰的老先生去世,不禁悲从中来,黯然神伤。
“你这身子骨吹不得凉风,再说你还没吃药……”
正说着兰父蓦然响起昨夜老村医的话,声音戛然而止,顿了片刻,说道:“好,我带你去为老先生送行。”
兰山明一身软骨,走不得路,由父亲背着,跟着送葬的队伍。
村中青壮抬棺而行,颜家后辈披麻戴孝,颜老夫人又哭又骂,痛斥先生对她无情。
哀乐凄凉,不少村中父老子弟感念先生教书恩德,在哀声中潸然泪下。
“山明,还好吗。”
老村医走近,满脸悲悯,关心的问。
“挺好的,多谢村医爷爷关爱,这些年让您跟着受累了。”
兰山明发自内心的感谢道。
“好孩子,多好的孩子,都怪爷爷学艺不精,爷爷无能,治不好你。”
老村医自责着。
“村医爷爷可别这么说,若不是您我早就病死了,在您的救治下我才有命活到如今,我挺知足的。”
兰山明强作豁达乐观笑道。
“兰福过来,背着你明哥。”
老村医喊来他那和兰山明一般大的孙子。
兰福寻声跑来,老村医非得让兰福去背兰山明,兰父拗不过,就依了他。
兰山明趴在兰福宽阔的背上,小伙子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精壮结实,好似一头
蛮牛。
“明哥,抓紧了,我带你去最前边。”
兰福抖擞身子,一路疾跑。
“慢点,慢点,小心别把你哥摔下来。”
见那蛮小子仗着一身力气飞奔而去,兰父和老村医吓坏了,匆匆跟上,在后面忧急的喊个不停。
在兰福背上,风在耳畔呼啸,兰山明感受着那强壮有力的奔跑,无比的羡慕。
不知有多少次,兰山明梦见,他迎着风,在夕阳下奔跑。
坟坑周围,村中青壮在主事的名宿指挥下放棺入坑,兰山明庄严肃穆注视着,眼见棺已入洞,数个汉子正铲土封墓,想着从此与先生永别,低头叹息,转念又想道:“我亦不久于人世,不知黄泉路上能否追上先生?”
正想时,忽有凉风扑面,兰山明为之头皮发麻,没来由心头一颤,觉得很不对劲,很不舒服,下意识举目四顾,果然,远离人群处,一名服饰怪异相貌奇特的老者在盯着他,并且对他露出渗人的微笑。
老者一身黑衫,一头猩红长发,眉毛葫须同样殷红如浸血,相貌如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即使他在微笑,仍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这怪老头是谁?好像不是村里人。也不一定,毕竟我常年卧病在床,几乎从不出门,或许是村中长辈,只是我不曾见过他。”
低头暗暗沉思片刻,兰山明想再仔细瞧瞧,才抬起头,一张如鬼灰脸近在咫尺的闪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