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浓郁的黑暗。剧烈的虚无感从全身各处涌来,尽管意识依然还有着微薄的存在,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这种难以辩驳的无力。伊普西隆剧烈地喘息着,挣扎着,在脑海中翻涌,想要逃离这种一无所有的空虚之所。但无济于事。而后少年不得已面对自身,随后发现了事实。他并不想要醒来。醒来能够得到什么呢,废墟,新的刑场,或者是无数的尸体。伊普西隆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这种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无法剩下的日子。少年受够了无能为力的自己。如果艾勒斯在的话,大概会笑话他,然后用不着调的语气和他胡乱扯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故事和例子,最后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其实这样也没关系,反正她不会嫌弃的。“如果改变不了世界,也没关系。”大概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吧。伊普西隆心中浅浅地宽慰了片刻,紧接着又陷入了缥缈的思潮。但是世界并不会准许少年休息片刻——哪怕是自暴自弃地休憩。在机械的轰鸣声中,伊普西隆最终再度睁开了双眼。并不是刑场,也没有尸体。没有血腥,没有狂欢,没有层层叠叠的浪潮,也没有惊慌失措的尖叫。伊普西隆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到满脸狼狈的骑士们,还有皲裂地不成样子的银制盔甲们。“先生……?”少年的嗓子忽然觉得有点干涩,这不正常。如果是光明正大地赐予冤屈,伊普西隆大概也会欣然献身——因为少年能够说服自己,他是为了某人而牺牲的。在这个时代的自我满足式死亡是多么难得啊,如果故事就那么结束的话,或许对于世界来讲也会是欲盖弥彰的美梦吧。然而并没有。粗糙的机械连接着泛着莹绿色光芒的管道,浓郁的灰尘味道混合着些许说不上来的腐臭弥散在空气中,就像是时隔多年的仓库一样。少年忍不住抬起头。无数洁白的花朵沿着墙壁绽放,而根系盘旋,最终在顶部汇集,残余下巨大的空洞。就仿佛曾经那里存在着什么必不可缺的东西,但是却偏偏缺失了。没有人知道,起码伊普西隆和萨普希尔不会知道。也不会有机会知道。“对不起。”骑士团长头一次这么开口道,而少年只是看着他破破烂烂的身子,露出了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没关系。”伊普西隆这么开口道,“没有人是错误的,我知道的。”站在魔素花的海洋中,注视着能量涌动的少年,隐隐约约猜测到了自己的结局。不堪的结局,凄惨的结局,在故事的结尾没有人会喜欢的结局。不过,也不错。“少年,你有什么愿望吗?”耳边的机械音还在反复不停地催促,而骑士忍着身体上的剧痛,为了且存不多的良心,为少年开始准备人道主义的后事。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没什么实现的可能性。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自我安慰而已,但是又不可或缺。“也没什么了,毕竟什么都没剩下,而我也没有家人。”伊普西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生平,有点可悲地发现居然没有什么值得留下的纪念物,也没什么有价值的梦想——为数不多的熟人好像都是什么高危人物。那就没什么值得纪念的了。 少年点点头,停顿了片刻,而后露出了一丝犹豫的神情。如果此刻便要赴死……伊普西隆确实还有点剩余的小愿望,微不足道的愿望。“先生,您知道,勇者的故事吗?”少年缓缓抬起头,“如果知道的话,在我死前,能给我复述一遍吗?”毕竟啊,这可是一切的开始啊。伊普西隆回忆起这段日子的经历,还有自己成为炼金学徒的初始,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这就是所谓【伊普西隆】故事的结尾的话,用勇者的童话故事当做致谢,也许还不赖。萨普希尔凝视着少年,沉默了片刻。“没有了吗?”“再更多就是贪心了。”伊普西隆摇了摇头,“世界没那么温柔的,对吧?”盘旋的根系干枯且腐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消散在空气中一般——就像是轻薄且不可视的灵魂。“对不起。”看着眼神清澈的少年,萨普希尔最终还是再度说出了那句话,“这一切都得让你承担,很不可理喻吧,大人。”在还未成为大人的时候被世界委以重担,最终为了世界死去。为了现在而杀死未来,真的糟透了,不是吗?“已经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