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了才能出来。你说呀,干这营生的谁又说得定什么时候死哪!晒盐的也要命,一天天的海水,一天天的太阳,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才晒成了这么二百多斤盐,他妈的公仓不开——公仓已经好久不开了!这几天米店不赊账了,说是没米啦。他妈的,没米?那伙儿狗入的吃什么的呀?左归右归还不是要咱们的命罢咧。再这么过一个月,谁也别想活得了!
可是,也有说他好的人,我的哥子就是一个。咱们俩虽说是一娘养的哥儿,可是我就和他合不上来。他是在大脑袋家里当听差的,早就娶了媳『妇』;我不和他在一块儿住。那天我跑到他家去。他跟我说道,“老二,你说呀,他妈的那伙儿家伙,平日吃老爷的,喝老爷的,就不替老爷着想。这回老爷翻了这许多船,还哭到他家里去要养老钱。死了不就结了?还要什么抚恤?今儿石榴皮的媳『妇』来过了,我说老爷的心眼儿太好,压根儿就别用理她。”
这话你说我怎么听得进去,又要跟他抬杠儿啦。我的嫂子还说道:“那小媳『妇』子,人不象人,也守寡咧!那天我向她借条裙到前村喝喜酒去,她左推右推,归根儿还是不肯。今儿做了寡『妇』,我才痛快呢!”我礁着她那副高兴的模样儿,那张势利脸,就一股子气劲儿往上冒,想给她个锅贴。人家死了丈夫,她心里边儿才痛快呢!我刚要发作,她又说道:“干脆给我当婊子去就得啦!没钱守什么寡?”她冷笑了一声儿。“死了倒干净呢!她也象守寡的吗?谁希罕她活着?谁又把她当人呀……”
我一股子气劲儿直冒到脑门,再也耐不住了。
“滚你妈的!谁是人谁又不是人?大脑袋算是人吗?你这娼『妇』根也象是人吗?”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喝道。
她先怔住了,我气呼呼地往外走。她跳起来就骂,赶了上来,给老大拦回去了。
“别撒你妈的泼!老大怕你这一套儿;我也怕你吗?我怕得了谁?”
她一推老大,还想赶上来。
“你来?”我亮出刀子来,我杀人杀多了。“你来,老子不宰了你!”
那泼辣货还是拍手顿脚的一个劲儿骂,我也不理她,揣上刀子走我的。那天晚上好月亮,不用『摸』着黑儿走。我跑到小白菜那儿喝酒去,黄泥螺也在那儿。咱们真的没地方儿去,不是逛窑子,就是上酒店,总得喝得愣子眼儿的,打架淌了血才回来。有钱斗纸花,没钱的时候儿就干瞧着人家乐;除了,这叫咱们怎么过活?钱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眙着眼干发愁,还不如灌饱了黄汤子,打一阵子,扎一刀子,淌点儿紫血就完咧。
过一回儿,陈海蜇也来了。
小白菜生得白『奶』白胸膛,
十字街上开酒坊;
老头儿现钱现买没酒吃,
我后生家没钱喊来尝。
小老儿肚子里边气冲火,
酒壶摔碎酒缸边;
我年轻的时候儿没钱喝白酒,
如今人老珠黄鸡巴不值钱!
他这么唱着进来,大伙儿全叫引笑了,他也咧着嘴傻笑。“喂,小白菜,给拿酒来!”他在我们的桌上坐下了。
“嘻,你这人,欠了三千六,今年还没见过你半个子儿咧。”小白菜来了,卖俏不象卖俏,半真半假的白着眼儿。“咱们这儿不赊酒给穷小子!”
“老子今儿不单要赊你的酒,还要赊你的窟窿咧!”他乐开了,跟左手那边儿那个小老头儿说道:“王老头儿,你说,这话对不对?”
“嗳……嗳……”王老儿乐得合不上嘴来,一个劲儿嗳。
“嗳你妈的!还嗳呢!谁跟你咸呀淡的!小白菜,快拿酒来!”
“蔡老板说的,你的盐板早就完了,不能再赊给你。”小白菜回身走了。
“滚他妈的老板!真的行不行?”
“不行。”
“成!瞧老子的!”他亮出刀来,嚓的声儿『插』在桌上。“行不行?”
“你瞧,跟你说着玩儿的,就急得这个模样儿了!”小白菜赶忙拿出烧酒来,把笑劲儿也拿出来。
陈海蜇一条腿践在凳上,一口气儿喝了半杯,往桌上噔的一拳。“蔡老板!他妈的,多咱老子不割下他的大脑袋来当酒杯!谁搁得住受那份儿罪!半年不开仓了,米店不赊账了,连小白菜也扭扭捏捏的了。臊他妈的,简直要咱们的命咧。老马,你说呀,谁又活得了?咱们烧盐的,晒盐的先不提,你们捉鱼的活得了吗?你瞧,你瞧这遭儿死了二三百人,扔下一大嘟噜小媳『妇』子,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