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入了丑时,床上的人依旧保持着清醒,一双眉蹙得厉害,似乎是在挣扎什么。^0*0!晓-税¨徃, ¢无·错\内.容¢
理智告诉他,暮秋的水很凉,她的腿受不得冻,即便有把握全身而退,他依旧不希望她来,所以才让这大帐的灯烛彻夜长明,好打消她的念头。
可从情感上讲,分离近一年,寒暑往来,每一日都长得像永夜。尤其两军对峙的这六天,他隔着那条河望着那个近在咫尺却不得触碰的她,心也似煎了一锅沸水,平白里觉得发烫难熬。所以,他下意识选择了和衣而眠,难道不是盼着她来吗?
素来冷情的人将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从来都知道,只有她能让他如此。
“啪”一声细微的响动,似是火星跳动的声音,他霍然睁眼,也不知是喜是忧,闪电般翻身跃起,与此同时,一柄刀子掠向了他的喉咙。
还剩一寸,他只消后撤一步便能躲开,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动。
刀锋不偏不倚对准了他的喉咙口,停在那个当头,如同来人一样散发着锋锐而冷冽的气息,缓缓向他整个人浸透。?j!i.n-g?w+u\x¢s-.^c′o′m/
他微微垂眼,看向来人。
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属于一名年轻的士兵,并不怎么英俊,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出众,那般逼人的光亮,像是随时准备按下刀锋,要了他的命。
真到了此时,他倒也不再矛盾挣扎了,总归她想做的事,他也拦不住。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人沁着水珠的脸,又往下移去,果不其然瞧见了一身湿透的夜行衣。衣角的水渍滴滴答答淌下来,落在两双靴子之间的空地,像是洒了一地淋漓的墨迹。
来人稍稍蹙了蹙眉。
这是皇甫逸没有错,从面容到身形,包括这副恬淡的样子,都是皇甫逸。可她曾亲眼见过江世迁妙至巅峰的伪装,并不容易再轻信自己的判断,哪怕是她从前相当依赖的记忆。
见被自己挟持的人始终没有丝毫动容,她以一名年轻男子该有的青涩嗓音淡淡开口:“皇甫逸在哪里。”
这一问不似疑问,反而带些陈述的意味,好似在说“我知道你不是皇甫逸”。
他眨了一次眼,以近乎同样的语气反问道:“摄政王在哪里。*5*k?a_n+s¨h¢u~.^c?o^m~”
这一句,也等同于是在说“我知道你是摄政王”。
江凭阑霍然抬眼,这个声音不是皇甫逸,却也不是她记忆中的任何一人,可他却分明很熟悉自己。再回想一遍大帐里的布置,这个人没有熄烛,和衣而眠,分明是知道她会来,那么她先前悄无声息放倒的那些守卫是否已经暴露?
短短一刹里,她的眼中接连流露出警惕,怀疑,杀机。
皇甫弋南趁她心神稍有动摇,忽然一个后仰倒翻脱离了她的刀刃,江凭阑迅猛追上,却不意这是个假动作,不过一刹功夫,那人便已到了她身后。
她人未回头,腿先迈出,提膝横扫而去。
皇甫弋南一手捏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大力一翻。“砰”一声闷响,江凭阑被压在了床角。
五指分错,他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冷哼一声,垂了垂眼。
皇甫弋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那柄刀子再度威胁到了自己,这一回,是前心。很好,方才那一串动作他没有保留实力,而她虽被压制却也不曾吃亏,跟他打了个平手。
恍惚间又似回到那年的宁王府,她与他在书房对招,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的茶盏、笔架子和书册,然后她揉着酸疼的腰跟他说:“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他在那里浮想联翩,江凭阑却着实是有些着急的。这一番扭打,就好似六日来对峙的两军,互不出手又互不松口,耗尽了人的心力。况且,军营里一刻钟就换一班岗,她的时间可不多了。
她不动声色思考着该从哪个角度揭开眼前这人的易容,却不想对方忽然先俯下了身来。他不是看见那柄刀子了吗?为何还作出这般自杀式的动作?
身体的反应总是要快过意识,她脑子里还在讶异,手却随着眼前人俯低的身子一并后撤。
退一寸,再退一寸,直到两人之间毫无缝隙,她的刀也成了一片纸,平平压在那个位置却失去了真正的威胁力。
她的喉咙烧起火来,自己在做什么?
留着这个人的命,的确能够避免惊动全营时无法全身而退的窘境,对她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