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秦红药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中有某些吓人的东西,太过冷漠太过平淡,绝不肯泄露一丝情绪:“把她吊在阵前,让邺城的人好好看着,中原的长公主为了他们做到了什么地步。”
但凡听到这句话的人没有一个不打冷颤,好像听到了怪物的吞噬血肉之声。有见多识广的人蓦的想到了之前听说过的一种器皿,人们说那种器皿中的铁珠虽然只是轻微滚动,但千万丈外可能就发生了一场山崩地裂,就有千万人死在那里。
第106章 燕山胡骑鸣啾啾(柒)
从来都道战场杀声冲天,铁器咣当,马蹄奔驰,震耳欲聋。却从不知战场若是寂静下来,便是在呼啸的北风中都能听到汗珠坠下的沉重破裂声。邺城便在这诡谲的宁静中安稳了三日,不见金军叫阵,不见暗石飞箭,与金军相距的十里地间平沙无垠,夐不见人。
便连曝尸荒野的两军将士都被东风卷来的沙砾掩埋大半,只剩铁锻钢铸的刀枪剑斧深扎在沙土中,半截利刃仍在烈日的暴晒下闪着无用的白光,但哪怕尸体被沙土掩埋的再严,日复一日炙烤在盛夏的灼烫中,散发出的难忍腐臭还是一阵接一阵的飘散在空中。
日渐浓烈的腐败腥气任何人闻去都要不断作呕,却偏偏有物对此味喜不自胜趋之若鹜,若是在平日,战鼓铁蹄利刃寒光足以吓走它们,可现下一片无声杳无人影,此处变成了它们的极乐之所。于是埋藏的再深的腐尸都被秃鹫灵敏的尖喙翻搅出来,腐烂血肉被叼啄的胡乱纷撒,莫说近在眼前,便是十里之外这熏人作呕的腐臭都清晰可嗅。
待到第三日,腐臭无比的狂野上忽然窜进一缕腥甜气味,登时一只体型最大的秃鹫便展翅而起,双翅足有一丈之长,循着味道直飞而去,不多时便找到了源头,利爪攀住绕满铁链的木桩,尖喙一下下啄着被烈日烤的滚烫的铁索。
铁链上都被熏上了浓厚的血腥味,鸟喙拨开绕了好几圈的铁链,终于寻到了下面被染成红色的布料,秃鹫试探性的啄了一口,触到了布料下干裂的皮肉和扑鼻而来的香甜血味。秃鹫反复试探了几次,确认嘴下这躯体不会动弹,才放心的啄破布料,循着肌肤上的龟裂尝到了里面鲜活的血肉。
鲜血顺着它啄食的地方流淌滴落下来,愈加浓郁的香甜引来了更多秃鹫,一只秃鹫刚在另一端的木头上站稳,忽地一股劲风刮来,惊得它猛一振翅,可还没等它飞起,突如其来的破空声不偏不倚的击中它的头部,便一声不响的直坠下去,啪的摔在高高架起的木桩下。
紧接着又是一声,却是几下连发,围在旁边的三四只秃鹫都中了招,接二连三的摔了下去,登时惊吓了所有围在木架旁的秃鹫,四散而逃,只有几片灰黑的羽毛悠悠落下,轻轻的盖在被鲜血浸染的那块沙土上。
似乎那些潺潺流淌的血液和啄烂破裂的皮肉只是一场小闹剧,木架上依旧悄无声息,连一圈圈缠绕起来的铁链都无一丝颤动,只有又大又圆的烈阳高高的挂在中天,发怒般的睥睨着平沙旷野。
早有人在邺城城墙的掩蔽下目眦欲裂,许荣倚在墙上大大的喘了几口气,手中还紧紧捏着几粒石子,方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掷出石子,不抱希望却必须尝试,不想居然隔着十里当真赶走了那群鸟兽。距离实在太远,他只看到石子落在那边,落下时怕是力道都散尽了,却不知为何惊吓到了那群秃鹫。
许是他喘气声太重,驻守在城墙上的常将军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一字一句道:“再等几个时辰便好,再等等。”
许荣抬头看他,一滴一滴的汗珠顺着脖颈滚进皮甲中,两人是都一样的汗如雨下,眼神都不敢偏过一寸,只怕看见了他们不敢去看的场面。三日说来很短,整个邺城却像是又撑了三秋,每人都是满面沧桑,满心煎熬。
几个时辰实在太过难熬,许荣一颗颗数着自己坠下的汗,后来几滴混在一起坠下,心里默念的数字也忘了是两千还是一千,再重头数过,如此几番,终于熬到了月明星稀的夜晚。可北方盛夏的夜晚丝毫不减火气,反而卷上夜间的大风飞沙,刮得人都睁不开眼。
不过他们早有准备,许荣蒙上面巾,偏头一看,常将军已带着五六人整装待发,俱都蒙上了面巾。两人已不需再多言,互相一点头,许荣便抓住了浓云掩住月光的间隙,骑上早已准备在城门口的骏马,只一人冲出了城。
策马狂奔了大约五里地,许荣在昏黑的夜色中腾身而起,脚上虚踩两下,使出全力的轻功冲向高耸的木架。木架旁竟然没有守卫的士兵,他这一路冲来虽然尽量隐藏行迹,按理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