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庆明回到车上，跟父亲打了声招呼。

车夫遂打马驶出皇城，马车经过裴景熙时，风扬起窗帘，苏徵有意从缝隙处向外瞥了一眼，视线不由得多停顿了几息。

裴景熙立在原地并未先离开，而是目送苏家马车出宫，撞上晋国公审视的目光时，他没有匆忙躲闪或傲慢直视，而是復手行了一个尊师礼，这是后生对大儒士表示崇敬的意思。

苏徵微微颔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后，问儿子:“三郎，你是如何认识这位凉王世子？”

苏庆明便面色平静地说是游猎行刺案因缘际会，方才他们在讨论案件的事情。

苏徵脸上流露出怀疑之色，料是问不出所以然来，便不再纠结于此，良久叹息道:“此子器宇不凡，实非池中之物，奈何困于红墙瓦黛之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同风而起，扶摇直上啊。”

苏庆明知道他爹的老毛病又犯了，苏徵因自身官场经历坎坷，看见有志之士不能泼洒满腔热血，便有种英雄相惜的感觉，常常为此扼腕叹息。

苏庆明宽慰道:“爹，裴曜非英雄气短之人，他只是暂敛锋芒而已，不必如此伤怀。”

“看来你很了解这位世子？”苏庆安淡淡道，“那你可知，前日陛下又往他府邸塞了十多名美人。”

“什么？！”苏庆明差点从摇晃的马车里弹了起来。

苏徵:“？”

苏庆明自知反应有点大了，干咳一声掩饰尴尬:“那，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全都被拒了，陛下想用美色耗尽英雄义气，结果在这位世子身上屡试屡败。”苏庆安语气略带赏识地说道。

“原来如此，二郎说话何时学会大喘气了？”苏庆明对二郎强烈谴责。

苏二郎:“……”

一个生于乱世国仇，长于广袤沃野的英雄，本该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却成了稳固皇权的牺牲品，囚虎兕而折其羽翼，实在是可惜，实在是不该！

父子三人心里同时响起一个声音:都是那元嘉帝不当人子！

回到苏府，用过晚膳，苏徵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抱着小庆欢玩，忽然，他对妻子道:

“今日听三郎说起那位凉王世子……我观其风姿卓绝，乃是人中龙凤，也不知是否已有婚配……”

“老爷向来不关心这个，怎的忽然问起？”何琬混迹于京城贵妇圈，消息比谁都灵通，说道，“那位世子啊，乃是凉王的独子，但我听说其年已及冠却还未曾婚配，还听说陛下往他府里塞人，也都被拒之门外，想来早有心上之人，只是相隔万里无法相见吧。”

“……这样啊，委实可惜了。”苏徵有点小担忧。

“老爷何出此言，发生什么事了？”何琬追问道。

“没什么，歇息罢。”

元嘉帝一个月后才把晋国公的折子批下来，立世子一事不大不小，苏家行事一向低调，只请了全族老幼吃了顿酒宴，便算是行了大礼。

苏庆年和苏庆明兄弟俩早有预料，心情无喜无悲，日子如是照常过着。

这日休沐，苏庆明学业忙过一阵，打算去寻裴景熙讨教武事，便在昨日就送了拜帖。

他带上弓弩箭矢，提步出门，路过苏家大郎的院子时脚步一滞。苏庆明倒退至院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瞧，顿时惊讶道:“大哥，你在看书？！”

苏庆年坐在院里梧桐树下研究兵法奥义，神色有点焦虑，闻声抬起头看来，只见苏三郎一身轻装，头发高高竖起，看上去潇洒至极。

“三郎今日不在书房温习经义，这是要出门？”苏大郎好奇问道。

“嗯。”苏庆明说道，“对了大哥，你前日欠我的十两银子什么时候还？”

“……”

“算了，我先出门了，大哥你慢慢研究。”苏庆明说了一声，心情不错地离开。

苏家大郎:“？”

三郎这是有什么喜事？

苏庆年自从被立为世子后便时常焦虑不安，他心知自己习文不行，可提起从军，母亲便是不舍流泪，他又不愿只做个富家翁坐吃山空，怕到头来还是护不住苏家，由是整日烦恼，萎靡不振，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了小半月。

忽然，苏庆年把书往石桌上狠狠一拍，怒骂自己:“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怎可郁郁寡欢至此！”

他愤然起身，走出自己的院子，去了马棚，牵走府上唯一的马匹，驶入了人声鼎沸的平康里。

将军府。

裴景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