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兄弟保研了,我毕业即失业,辅导员拿着《就业情况统计表》来问我去向,我说某团送外卖,辅导员以为这是一种谦虚的说法,笑逐颜开地恭喜我加入互联网大厂。
就挺离谱的。
但是除了我和老马私聊时,我们从不对外宣称自己是作家。
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处女作《追随》里有一个角色说过,“一个二十几岁,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多半会把自己想象成一名作家”。
我们姑且还是要点脸面的。
……
和父母吵架,搬出来住,跟老马合租了个城中村的破房子,每天睡觉的时候耳畔都是隔壁人家活塞运动的琴瑟和鸣,或者窗户对面间隔不到40cm的单层玻璃后面活泼大妈训小孩的声音。
那时候年轻啊,给撩拨得难受,睡不着觉,于是就效仿苏东坡先生,去敲老马的门问他睡没睡。
老马亦未寝。
夜聊这种事,最适合的话题是竞技体育(包含电子竞技)或者感情经历。
竞技体育不是很适合聊,有代沟。
老马看球那会儿还流行看意甲呢,对我这个年纪喜欢看的“梅罗双骄”不感兴趣;
老马年轻的时候通宵玩魔兽rpg,连刀塔二都觉得异端,更别说聊什么仁川3c了,不熟,澄海3c倒是打过不少。
没辙。
那就聊感情。
问到感情经历,我茫然地摇头,母胎单身的我并没什么话好说。
硬要说的话,小时候有青梅竹马,我是竹马,左右各一枝青梅。
结果读完初中因为成绩原因分开,很明显她们都能读重点,我在普高混日子。
后来她们去北方读书了,大学都在首都,一个读了很有名的音乐系,另一个大三就狂发sci,大四满足了本校硕士毕业的论文指标……老马问我们现在咋样了,我说我懒得联系她们,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是我觉得就算我主动联系,她们也懒得回。
其实懒得回还算好了,最残忍的设想莫过于,我编辑一段以“hi,好久不见……”开头的肉麻话发过去,情真意切,结果人家回:
“你是?”
……
时光的长河里,温情总是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到底是什么时候,连她们的面孔都想不起来了呢?
好奇她们最近过得怎么样,那天睡觉前我偷偷去她们的空间考察了一圈,为了不留下访问痕迹,忍着肉痛特地花钱开了一个月黄钻。
妈的。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此等逆天行为非常的鼠,非常的卑微,卑微等级大概是值得林宥嘉为此写一首苦情歌的程度。
后来一次喝醉了,我搂着老马的脖子跟他说其实我挺喜欢她们的。
“那如果要结婚你会选哪一个?”老马马上问了个逆天问题。
我说我全都要。
反正是瞎想,不如格局打开一点。
又多喝了几两九江双蒸,老马开启痛哭流涕模式。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老马被辞退的原因是体检查出了贲门癌,为了不拖累老婆孩子,隐瞒了离职原因,又找了个理由离了婚,从隔壁市跑到这边来送外卖,争取噶掉之前多攒点钱给女儿以后上学用。
“如果那婆娘知道了,花光积蓄也要给我治病的,娘的,都晚期了,治个球,反正都要死,不如省着给活人用。”
“可惜咱小说写的不行,妈的,真想死之前火一把啊!当大作家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咧?”
顿时显得我那点矫情的感伤,如此渺小。
老马的人生经历给予本人幼小的心灵大大的震撼,我似乎获得了一点勇气,借着酒劲发了长串不知所谓的话,给俩青梅表白。
第二天酒醒后,发现她们一个把我拉黑了,另一个问我是不是被盗号了。
呵。
也好。
这样的结局,总比“你是?”令人欣慰的多。
至少她们还记得我是谁。
……
由于要瞒着家人,老马的临终关怀基本上都是我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