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向来多雨。
烟雨朦胧中,她远远望着姑娘们站在花繁锦簇间冒雨赏花,吟诗作赋,眼中尽是羡慕之情。
“这位姑娘,请问春晖堂怎么走?”
随着柔和的嗓音出现的是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男子。
他长得极为好看,特别是一双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看着十分温柔。他一袭锦袍,衣着华贵,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魏国公世子魏远。
他出身高贵、长相出色,不仅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还与京中勋贵子弟的纨绔作派大不相同。平日里待人彬彬有礼,洁身自好,京城上下无论谁提到他都要赞一句谦谦君子。
魏国公子女众多,最出色的只世子一位。也因如此,魏国公夫人挑媳妇挑花了眼,一来二去就把这位世子爷的婚事给耽搁了。
这位世子爷平日里最讲究男女大防,也不知怎地,那天偏偏在园子里与她搭了话。
她自是不敢多言,只说自己也是来侯府做客的,并不十分清楚园子里的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从那日起,无论她跟着继母去何处,都时常能在落单时碰见他。
每次见了,他总要与她搭上几句话。
后来见得多了,两人渐渐有些熟络起来。
偶尔她也能见到他放松下来的模样,才知道他会开玩笑,会捉弄人,也会为了琐事烦心。他原来也是个普通人,并不全然旁人口中那般。
都是慕少艾的年纪,时日久了,她心底不免渐渐生出那么一丝涟漪来。
可一切也仅止步于此了。
这个世道,女子多艰。
她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说起来是嫡女,可她母亲早逝,出身也不高,在家里还背了个克父母的恶名。
对于她来说,父亲与继母若能开恩,给她觅一门还看得过眼亲事,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她知道自己与旁的姐妹不同,从不敢肖想什么,一心低着头做人,乖乖听从家中安排,半点忤逆心思都不敢有。哪怕恶仆都欺到头上,她也只是忍气吞声。只期望着父母能看在她乖巧懂事的份上,不要把她嫁到那等腌臜人家去。
如此下来多年,她虽过得不如意,却也还算平安。
可一切都在那日被彻底打破。
她尤记得那日是个雨天,魏国公夫人莫名上门来拜访。
继母万分欣喜,叫了她和李秋萍过来见客。岂料那样一个端庄美丽的国公府主母,见了她话里话外都在骂她狐媚,勾得国公世子神魂颠倒非她不娶。
她实在冤枉!
可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父亲听说此事,二话不说就要打死她保全李家的名声。
她被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丢在柴房里等死,父亲不许人请大夫,还是杏花偷偷送了药和吃食给她。
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熬啊熬啊,竟就这样熬了过来。
祖母素日信佛,见她没死,便说这是她命不该绝,不好再动手,怕伤了李家的阴骘(yī zhì,意思同阴德)。如此,她才保下一条命来。
继母张氏说她毕竟是犯了错,留在京中只怕得罪了魏国公一家,对父亲仕途有碍,提议将她送到庄子上,对外就说她水土不服,要去庄子上将养。
到富冈庄的前几个月,李二狗夫妇对她还算客气,好吃好喝地供着。
后来张妈妈也不来了,每月只遣人送银子过来,李二狗夫妇起了贪念,又见无人关心她的生死,胆子大了起来。
李二狗见她日渐长开,还起了那等龌蹉心思。幸亏二狗媳妇是个厉害的,关起门来教训了李二狗一顿,从此二狗媳妇对她更加眉不是眉,眼不眼。
不过这些都无妨。横竖她遭人白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日子艰难的时候,杏花总给她讲些乡间趣事——她心里知道,乡间哪来那么多趣事?分明都是杏花编来哄她的。
杏花还鼓励她给兄长写信——虽然这些信写出去,封封都石沉大海,但这些写在纸上的一字一言,渐渐成了她情绪宣泄的窗口。
“姑娘,奴婢知道日子难熬,可一切总会过去的。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是杏花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后来她生了病,被关在柴房里。杏花看她情况不好,说要去骊麓书院找少爷给她主持公道。
她无力阻止,眼睁睁地看着杏花跑了出去。没曾想,杏花真将兄长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