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月第一次聊起她的父母，韩秋才想起这么多年朋友，林小月几乎没有带她们去过她家，哪怕林小月家距离新村也不过二十公里。以前李晞提议去林小月家里玩，林小月也只是沉默，推脱，实在不行直接说她家没什么好玩的。时间久了，李晞也就不再提这事，韩秋也自然而然的不再提起。

“我家里有三个女儿，我是第三个女儿。他们…我爸妈原本是想要儿子的，但是天不从人愿，生下我还是女儿。所以从小我爸妈说得最多的就是：如果当初没有你就好了。你为什么不是儿子？你怎么不去死？…时间久了，听麻木了。小的时候会哭，长大以后不会。好多人说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但他们没有说如果父母就是不爱这个孩子，孩子该怎么办？没有人给我答案。大姐小时候我爸带上街说跑不见了，找不到。我记得很清楚，八岁那年的六一儿童节，学校要表演节目，要求交80块钱买连衣裙，我爸指着我说我是赔钱货。后来他和我妈说去房间拿钱，出来牵着我的手，说带我去买连衣裙。”

林小月停顿下来，冷静情绪，韩秋忙递纸巾给她擦泪，韩书言也满脸心疼的看着她。韩父韩母面色沉重的听着林小月的话。林小月整理好情绪继续说。

“那天天气特别好，太阳很大，天很蓝。我平时想要吃零食小吃爸妈是不会给我买的。我看到一个卖薄荷水的小摊，摊主是位年轻妈妈，正在给躺椅上熟睡的孩子扇扇子。我停下来告诉我爸，我想喝薄荷水。5毛钱一杯，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我爸破天荒的给我买了，没有责骂我，让我自己选一杯。我选了黄色的，让我爸先喝，他明显没有想到我会让他先喝，看着我沉默很久，直到摊主夸我漂亮，懂事，说他生了个好棒的女儿。我爸才回过神喝了一口。喝完冰冰凉凉甜甜的薄荷水，我们继续赶路，路过服装店，鞋店都没有停。我爸走得很急很快，到步行街全都是大人，人山人海的，还有大超市为了吸引客流举办抽奖活动。我追着他的步伐生怕跟丢了，直到拉开很长一段距离，我跑着叫他等我他没有回头，一直往里挤，他想把自己淹没在人海里。我拼了命的往前挤想要追上他，可是我太小了，大人们挡住我的视线，我看不到爸爸的去路。”

“然后呢？”韩母擦着泪，女人的第六感让她猜到了林父接下来的行为，她不死心的问着，祈祷林小月记忆里的林父能善待这个可怜的女孩。屋子里的人面色凝重，仿佛都在等着林小月的故事会有转折。

“我想到了那个走丢的姐姐。那一刻天塌了。我没有再往里挤，我站在原地，大声喊了一句：再见爸爸！我的声音淹没在人海里。他没有回头，我也往反方向走，我恨自己不是儿子，恨自己是女孩。在现场有一个和我同村的老奶奶拉住我，她说这不是林孝之家的小女儿吗？然后把我带回村子送回家，因为我们家丢过一个姐姐，那几年打拐行动全市执行，村支书找到他们说家里已经丢过孩子，不能再丢孩子，否则就把我爸妈视为拐卖犯，因为他们当时怀疑我爸妈把姐姐卖了，现在又要把我卖掉。他们没有再丢过我，我也没有再和我爸说过一句话。没钱上学他们也不会管我。从小学到高中的费用是有一个商人资助我，我给他写过几封信，他只回复我：好好读书。高中毕业以后他终止了对我的资助，我很感谢他，如果没有他别说读书了，学校我都进不了。我上班以后这些年爸妈很少给我打电话，基本上没有往来。”

最可悲的林小月之后的人生再也没有喝过薄荷水。她无法想象那样冰凉沁人心脾夏天解渴的味道，会像毒药似的撒在她的生命里。

韩父咬牙“还会有这样的父母。”韩母擦着泪，心疼的对林小月说“小月，你能告诉我们，说明你心里的苦已经到头了，以后的人生都是甜的。我们老韩家不是娶儿媳妇，是多了一个女儿。”

林小月闻言点头眼泪滑过脸颊，韩书言赶忙拿纸巾给她擦泪“不哭了，以后无论怎样你都有我，还有我爸妈和我姐给你撑腰。”

“还有我。”一直玩玩具的小汤圆跑过来抱住林小月“我保护…保护…舅妈。”

林小月感动的抚摸着小汤圆的头，尘封已久的回忆再被提及，林小月仿佛已经看开，说完如释重负一身轻松。韩秋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小月很少提到她的父母，家人，也不怎么回家过节，她握住林小月软软的手“以后你和韩书言在哪儿，你们的家就在哪儿。”

都说结了婚的女人是没有家的，这点韩秋深有体会。当初她和江言结婚，买的房子还没有交付，她和江言的爸妈短暂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大家生活习惯不同，观念也极为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