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当时佐久间淳不会直言“香味儿太呛”这种话,佐久间樱不会一边抱着对方一边踩着他的脚趾头。
这对他们而言已经变成一种“仪式”,或者是“习惯”。
现在,还是佐久间樱主动向佐久间淳张开双臂,她的一只钩爪停留在对方的胸前,她小心翼翼地指挥它不要动弹,另一只钩爪拥住了巨人的身体。
锋利的指尖翘着,她只敢用手腕虚虚拢着对方。
别西卜的意志随着躯体被破坏而陷入虚弱,被利用来扰乱“蛊惑塞缪尔的地球人”的佐久间樱,终于获得了勉强控制住这具身体的权限。
她虽然做不到让“恶魔”主动攻击驱使它的人,但她至少可以让“恶魔”不再动弹。
在她看来,这段日子像一场混沌不堪、梦境套着梦境的昏眠。
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脑袋也转得极慢,连父母和翔太的名字都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只知道自己似乎总游来荡去,跟着什么生物四处寻找需要的东西。
她念叨着花梨和佐久间淳,最后连自己都不记得念叨他们做什么,这两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要去他们身边”,辗转多时,人类的意识再别无它物。
所谓“三途川”,不过是人类的传说故事,这个世界没有这种东西,死去的人不会转生,更没有“不得安息的怨灵”。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这缕意识就会在晨晖中消散。
名为“佐久间樱”,对应着佐久间花梨的母亲、佐久间淳的妻子、小池家的女儿的存在,将仅仅寄托于生魂的记忆里,等待着最后的别离。
穆奇尼发现了这缕即将消散的意识,佐久间樱最后的残余得以被保存下来,纳入到别西卜的恢复材料之中。
她试图向佐久间淳笨拙地传递信息,却总是只能说些简短、不着边际的话,甚至因为过于着急,而干扰到他。
直到光粒子的血液浸透钩爪,温暖的能量被吸纳入躯壳之时,她才短暂地清醒过来。
佐久间淳啊,她的丈夫,此时、此刻,就在她面前。
“离家的时候,要有个拥抱吧。”
应该是最后的拥抱了。
“异生兽”倾过身体,揽过巨人垂下的头颅,将上一刻的敌人轻轻靠入怀中。
丈夫一定很想念自己,正如自己一直、一直想向他好好告别一样。
是的,坚持着不愿消散,佐久间樱的意识中残留的愿望,是好好地与家人告别。
虽然只有丈夫在这里,她却不觉得遗憾了。
真要是父母、翔太,和花梨在这,她反而会害怕地不知道怎么隐藏这副异生兽的身躯。
“伴侣”,就是在最狼狈的时候,可以全盘包容自己的人,不需隐藏、不需害怕,佐久间樱相信佐久间淳会接受现在的自己。
故而她指挥“恶魔”的身躯拥住了倒下的光之人。
两道庞大的身影面对面跪着,刚才还与对方打生打死的“恶魔”,现在成为了光之人的倚靠。
佐久间樱张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因为只剩下半截儿颌骨,她仅能用残缺的脑袋轻轻抵着他的颈边,正如当年在樱花铺满的河廊,她哼着歌与佐久间淳看风吹花落、河川静流。
她相信此时佐久间淳也一定如她一般,回想起二人相处时熏熏然的日子。
尽管佐久间樱在异化的躯壳里、佐久间淳在四处布满裂痕的晦暗空间中,周围没有和风细雨,取而代之的是仍冒着白烟的半熔岩地。
穆奇尼又回到了泥塑木雕的状态,眼瞳里刻着此时相拥的身影,间或冷笑一声,可下一秒,偏偏又扯下嘴角,努力绷紧的神情有些摇摇欲坠。
别西卜不再动弹,巨人的眼中只剩下浅淡的余晖,计时器被裹在削铁如泥的钩爪中,红光闪烁,为近在咫尺的刃锋抹了道血色。
滴答、滴答。
光粒子血液落在他们中间的地面。
佐久间淳低着头,泪水落入裂痕满布的地面。
“我要走啦,淳,”他好像听见了妻子的声音:“好好照顾花梨哦,她喜欢甜口,别放任她吃太多糖。”
“是。”佐久间淳木然回应,声音像找不到方向的候鸟,漫无目的地在空间内游荡。
“我真的要走啦,淳,别发呆了,”佐久间樱说:“要麻烦你送我一程。”
像佐久间淳当年追她的时候抓心挠肝一样,她尽了最大的努力靠近佐久间淳,她只能将这副身体约束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