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块组织都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每一条肌肉纤维都挣扎着想逃离,它皮开肉绽,四散的残块在灰黑的崖壁上蠕动,像张画师醉酒后肆意涂抹的抽象作品。
抽象画摊开,一道和被人撕开的笔划似的纹路忽然亮起。
站在血瀑熔炉上的人低声唤出风暴,托着他来到那半道笔划前。
离开水沫与白雾交织的熔炉,那人的身形才终于得以看清。
看清他覆盖了半身的鳞甲,和异化为爪的四肢。
那是任何人见到后都会认为是“怪物”的身姿,唯有胸腹以上的部分还能看出人类模样。
他越过细长的尾、低伏的翼,笔划敛去光芒,金色的兽瞳里映出人类的虚影。
时间在“艮”身上停滞。
而此时立于他身前的搭档,已经有着青年人的面孔。
虽然大变样,但“艮”轻易认出了他。
对于“艮”而言,山崖上的对话似乎还发生在昨天,他恍神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语言机能。
“诶,我居然还能醒!”
找回自己后,他又开始滔滔不绝抛烂话了:“这是‘原初之巢’?皇儿真棒!救驾得力,朕心甚慰、慰……喂你怎么又在哭啊!”
以前“艮”比“巽”要高一些,他没少拿“矮子、矮子”之类的话来开玩笑,如今他比“巽”矮了整整一个头,“巽”的拥抱让他想起了教官那个老不靠谱的熊抱——如果可以,他希望面前这位是代号为“震”的女神。
他叹口气,轻轻拍对方的背:“别哭啦,你完成了收集成就,又找到了这里,马上就要把boss干翻!大喜事,你应该高兴啊!”
那只恢复为人类的手拍着拍着,开始出现裂痕,在最后一下碰触中化作飞灰。
“妈的,假冒伪劣产品,垃圾‘原初之巢’,三无厂子!”“艮”再一次推开他,用还没变成灰灰的胳膊给他擦脸,只是根本擦不干净,一碰到什么,那部分皮肤和身体组织就步手掌的后尘。
“艮”终于憋不出烂话来,他细细打量这位应该是多年未见的搭档。
他长高了好多啊,没法儿嘲笑矮子了。
他的爪子比我的好看点,不那么吓人……呸!都是人为什么要比爪子!
我找到儿子比父皇高的原因了,奶奶的,作弊!腿爪站着都垫那么高!
“好啦,还能哭的话,说明你离变成怪物还远着,这样想是不是高兴多了!”
多年前的山崖上,“艮”以半是人类半是怪物的躯体和他道别,现在他们掉了个个儿,半身鳞甲的家伙哭得稀里哗啦,正在化灰的人试图拍拍他。
“‘他’快醒了,你马上就要游戏通关,再也不会有怪物了!来,笑一个。”
“巽”用手背凉滑的鳞片蹭蹭脸,努力扬起嘴角,他听见“艮”的嘲笑:“真难看,算了,父皇不介意。”
巨兽的外壳随着“艮”的躯体崩解,一同碎裂,像块突然到达受力极限的钢化玻璃。逃离的组织再也扒不住崖壁,它们同样细细碎碎卷成灰末,向中间半身鳞甲的人汇集而去,被“同化”为属于对方的力量。
只传递了一半的印记终于恢复完整,“巽”只手轻握,无形的风压骤然将海面拍平。
水滑如镜,他依稀看到了里面扩散的阴影。
“山风有蛊,利涉大川……此卦不吉,呸!朕说大吉!”“艮”的声音回荡在风里:“走了皇儿!把这水底下的玩意儿拖出来晒晒太阳!”
……
雪花落在漆黑的发上。
融化的冰水勾起丝丝凉意,沉睡之人转醒。
相叶悠翻过身,半睁的瞳眸茫然望着苍白的天,和苍白的雪。
穹顶上仿佛有个不可见的点,雪花纷纷扬扬自那原点而来,绒羽似的落在鼻尖。
他略微转动脑袋,这才看清同样盖了层白毯的草叶。
“太阳”在头顶静静旋转,远处的冰洋正朝湖这边入侵,外侧的湖水已经凝结,正散发着幽幽蓝光。
相叶悠知道自己应该快点儿起来,但他浑身懒洋洋的,不太想动弹。
衣袖有点滑,他下意识地把露在外面的手臂慢慢缩回去袖子里,妥帖,安逸!
天地静谧,适合犯懒,他想再睡一会儿。
“辛苦你了。”他对那蛋白石似的“太阳”说。
再辛苦一下,谁能把毯子送来就好了,他想,视野渐渐昏暗,眼皮又开始耷拉,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