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已经无法一眼望穿城市了，风刮过遮蔽视线的楼宇时，仿佛都携着水泥灰的尘息。

时代在不停地向前走，唯独他留在原地，像恋旧的古人。灯红酒绿与他无关，他只热爱樱与月，看心情下酒或佐茶，寂寞的鱼在天间星河里游。

他自己也快忘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晚上对着日渐嘈杂的城市发愁，白天又习惯性地去听人们求签，顺眼的便祝他一句好运，看着烦的便送根凶签。

人们真正祭祀的是掌管学问的神明，壬龙并不管学问。在很多年前，偶尔出那么一两个能看见他的人杰，壬龙指着有人陪自己赏花观月，喝酒品茶的时候，那些人杰第一眼总会将他的本体误认为八岐大蛇——尾巴乍看上去有些像。

他算不上这间汤岛圣堂的真正主人，却收到了人们的祈愿，壬龙想了想，给自己拓展了份除守护地脉以外的业务。

久而久之，这件事便成了习惯，有时候他心里念着什么时候能出远门，看看外面可有花鸟风月，哪里还有河川与萤火的群落，抬腿却走进了大殿里面，揺签的说“想押对题”，他随口评了句“福缘薄，押不中”，签筒自觉地把一根凶签扔了出去。

他是地脉之龙，却心念自由；他心念自由，却总驻留在原地，做着并不需要他管的事情。

城市的建设自然会烦扰到他的本体，他在丸之内地底的居所不算安定。地脉的主人给打扰自己的人送点儿霉运不是什么麻烦事，壬龙心里一万个讨厌，可从来也没什么动作，任凭工程队在自己头顶动土。

“鬓倍春初雪，心添腊后灰。”飞梅追随的人写下了这篇《岁日感怀》，如今壬龙将这诗句想起来，觉得自己心里大概已经积了不知道堆叠多久的灰。

外面来的怪兽破坏东京时，他一面快意挡住自己看风景的丑东西终于没了，一面又蓄势待发，要是巨人拦不住那些怪兽，他便让本体上来——他到底不希望求签的心诚也好歪脑筋也罢的人变成灰。

“哎……”他发出今晚的第十四声叹，“让他们吃点教训”的小妖怪被“他们最近遭遇的怪兽太多了”的小仙人击败，壬龙懒洋洋地坐在自己的殿顶专属位置上，仿佛要一直这么坐到落地生根，天荒地老。

“笃笃、笃笃。”外面忽然传来敲击声。

壬龙将散漫的焦点重新归拢，看向声音的来源。

深夜……来求签的人？

壬龙有些奇怪，汤岛圣堂晚上不接游客，别说来求签，没接近正门大概就会被保安赶回去。

而且那些游客……如果他没记错，他们白天来过一趟。

穿着校服但头发乱糟糟，仿佛在梦游的学生。

少见的能上山羊胡骗子的当，真的掏钱想买绘马的年轻人。

还一名穿着睡衣就跑出来，在风里冻得嘴唇发青，却诡异地洋溢幸福笑容的中年人。

“抽到大吉签呀！”小野寺瞳好像真的在摇签筒，保安警惕地看着他们，报警的想法戛然而止，他转而决定打精神病院电话。

那名学生和中年人也表现出遇到好事的模样，一个像在展示奖状，爹妈站在他面前夸他；一个蹲下身体，双手作怀抱状，他刚念叨“大吉”，下一秒就开始庆贺孩子考学顺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时间上的问题。

三人神鬼附身似的折腾一阵，又像没事人一样往自己以为的目的地走，还能看着车流过马路。

“又是什么怪兽在作乱吗？”壬龙用折扇敲敲自己脑侧:“麻烦事啊。”

第七十九章 幻象的海洋

小野寺瞳看见了从天而降的黄金萤海，那是不可多见的景象，至少在小野寺瞳的认知里，萤火虫——是遥远的，近乎于传说的小生物。

“朝思暮想，萤光似吾身。魂牵梦萦，点点均吾玉。”（物思へば澤の螢もわが身よりあくがれいづる魂かとぞ見る）

老师谈及和泉式部所作的和歌，有学生举手问：“老师，萤火到底长什么样？”

老师第一遍答：“是会飞的星星。”

于是学生又问：“可星星本来就会飞啊。”

老师再答：“缓缓的、梦游一样的星星，坠入凡间。”

那学生大约是来了劲：“可是老师，星星是一群核聚变的大火球，坠入凡间我们就都被烧死啦。”

老师不气不恼，这种小刺头他在教学生涯中也算见了不少，于是他认真想了想，教文学的在课堂上翻出了生物学资料，淡蓝色光晕的全息屏上浮现出一只精巧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