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碎片飞来，穿身而过。

那碎片焦糊扭曲，较薄的边缘被热量烧透，擦出灼红的弧线——一片舰船的残骸。

土卫六，名为泰坦，起初人类认为它上面或许存在生命，故而各类探测小心翼翼，怕将外界的东西莽撞地送进脆弱的生态里。

如今局势紧张，他们在土卫六的冰壳海洋上修建了前沿基地。甲烷和潮汐力为基地提供运转的能量，较为厚重的大气天然提供庇护，表面重力只有地球的1/7，这对航天港来说是重大利好。

曾在土卫六近轨道架设，用以囤积甲烷和水冰资源的中转站被紧急征用，现在是重要的物资枢纽。

塞缪尔就在这枢纽边，里面的人看不见他，他也无法接触和影响到里面的人，用身体里那团黑漆漆史莱姆的话来说就是——这是我的每一天。

“老掉牙的穿梭机现在也成了宝贝疙瘩，你那艘的检修组我打听到了，老葛朗台，一丁点儿润滑油也不舍得多用，你们最好早些到，出发前自己检查一遍。”

两个人在基地建筑外面，一人拿着扳手在外壳敲敲打打，一人给他递螺丝。

不是不想用机器人，奈何它们都优先给了前沿舰队使用。没想到在走出太阳系的多年后，他们还要人工维修防辐射壳层。仿佛梦回地球时代，他们像玻璃幕墙上的蜘蛛人一样，吊着安全绳在外墙卖力气清扫脏污。

“轰——！”

修补防辐射壳层的两人抖了抖，真空中没有声音，他们听到的炸响自然不是来自外界——即使稍微远些的地方，“烟花”绚烂此起彼伏，他们也只能看看光景。

“宇宙人打进来了？！”基地里有人议论。

“白痴！又是哪来的毛头新手不按安全手册装料！我们差点炸了整个仓库！”

修补壳层的两人隔着太空服对视，拿扳手敲敲打打的是资深油条，他面色不改地接过螺母，趁它们飞出去之前快速摁住。

“新人，啧啧，又是新人，新人越来越多，”拿扳手的嘀咕:“这儿好歹也是核心枢纽，什么时候关键岗位也能让新人来做了。”

火警声蔓延的走廊，一脸暴躁的老工人拖着被吓腿软的闯祸新人在铺了绝缘层的通道里“走”。因为重力远低于地球，他们的“走”更接近于“飞”。

老工人不停地张嘴，大概是在教训手底下拎着的那个，新人哆哆嗦嗦抹眼泪，圆溜溜的泪珠子在他手上飘。

没等他训完人，火警又被一级警报替代。抹眼泪的新人还没搞明白事态，老工人直接拽着能把他勒死的衣领，扒拉着墙壁加速，将人拖出通道口，冲进接驳舱，预先占据了随时能撤向逃生船的有利地形。

在外面太空行走搞检修的自然来不及应对，他们张大嘴看到远方越来越大的亮点，选择缩进建筑的阴影里，像壁虎一样尽量贴住墙体。

“坐标e52°61′47″，w71°31′89″，舰体残骸，执行摧毁。”基地驻扎的防卫军一直高度紧张。

“妈的你找不到坐标？！尽给我塞水蔫儿新人！”指挥员怒骂:“你！以你自己为原点！三点钟方向！看到那个亮闪闪的和你家灶台一样的玩意儿没？”

新兵蛋子咽咽口水：“是、是！发现目标！”

“我们‘永不坠落的星岛’，号称‘行星级’的舰船！现在崩得连他妈三级引擎里的加注口都飞了，什么玩意儿？”指挥几乎贴到玻璃前，外面漆黑的星宇亮起一溜火线。

人类的肉眼看不清晰，但塞缪尔可以轻易看见:一艘庞大的太空舰船正卡在那火线里，或者说它自己就是那条火线，无数碎片从它身上崩散，那就是今天这场“流星雨”的来源。

第九十四章 寂静与沸腾的血

【11月2日，抵达土卫六中转站。就着土星环下压缩饼干配能量棒，像啃肥皂，土星环很行，能量棒不太行。】

【11月5日，入职培训结束。我觉得悬，我师傅也觉得悬，它不出事就行。】

【11月6日，入岗第一天。土星环被飞船碎片划了个大口子，希望环没事。原来我们吃的是前年的能量棒？！】

【11月7日……】

这篇记录的主人在师傅的胳膊下急促地呼吸，白雾吹在太空服的头盔上，很快消失，眼前再次恢复属于宇宙深空的静谧辽远。

头顶掠过一片阴影，它遮蔽了远方照来的阳光，像有人徒手给他搭了个门帘。

他抬起头，努力忍住自己的恐惧，死死抓住工具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