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挂在少女的脚踝,间或滚落。
一把金色的短柄法器被横放在青石上,它身边的人不小心碰到,铃音清越,时日悠然。
濯足的少女转过头,言笑晏晏:“大妖怪,你可算愿意出山洞啦。”
她挪了挪位置,法器叮叮当当被她放在腿上,青石座位让出了一半:“水很凉快,你只要小心别被鱼啃了趾头。”
大妖怪躲藏的山洞外面是片湖,因为天气太热,少女把平日裹在外面的麻布披风解了,叠在一旁,和鞋袜放在一处。
今日天气算不得好,阳光过于强烈,容易惹人心焦,少女贪凉,在这青石上坐了小半日,一会儿拨弄水草一会儿逗逗傻乎乎的鱼。
她在等人。
她口中的大妖怪没有动弹,好一会儿才发出沉闷的嘶声。
少女这才转过身仔细瞧他,眼睛滑过泛着金属冷光的鳞,一路往后,落在细长的尾尖上。
“啊,尾巴这么长?”她看看大妖怪又看看自己让出的青石座位,把自己又往边上挪挪,最后干脆起身找了处还算干燥的石滩席地而坐。
“绝佳位置给你啦,没有比在这里乘凉更快活的事情了,你低着点头别把树荫毁了,”她伸手拍拍青石面,接着转过脑袋,双手作喇叭状对湖面喊:“大——个——子——!”
声音飘过湖面,直至烈阳关照的中心,那里波光粼粼,整个湖水都被映得透亮。
光源不止来自天空,还来自湖底。
经她一喊,水里忽然钻出个脑袋,发间还挂着几根水草。
脑袋的主人抹了把脸,眼底的光辉敛去。他注意到了岸边出现的“大妖怪”,将胳膊从水里抬起来,向对方招手。
那手掌粗糙且布满了茧子,他笑起来像坚实又温柔的春山:“明白了,要加餐!”
说完这话,他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涟漪荡至湖边,搅乱了两人的倒影。
少女把法器重新别回腰间,起身道:“大妖怪,大个子的鞋麻烦你看一会儿?我忘记了盐巴,得回去取些来。”
大妖怪点点头,鳞片摩擦的声音像沙沙的甲叶。
少女穿好鞋子走远,大妖怪低头看重归平静的湖面,湖水映出他的模样。
他张张嘴,露出满口尖牙,与人类全然不同的声带发出闷雷似的气音。
也许他盯着自己的倒影看了太久,水面再度被打乱,方才潜入湖中的人举着条大概是被揍晕的鱼,又露出了脑袋。
“小心!”水里的人喊,滑溜溜的鱼“咻”地被他抛上岸。
大妖怪的身躯往边上动了动,好让黏兮兮的液体别溅到自己身上。
湖中的人已经在往岸上走,他身量很高,难怪少女喊他“大个子”,高大的人影涉水而来,搅乱满湖母恒星撒下的光辉。
……
“原来他没随口胡说啊,”缥缈的声音笑道:“‘如果你见到他,可以喊他巽、塞缪尔、大妖怪、相叶悠’,美扎德喜欢人类的记忆,每个被卷入幻觉的人都会看到自己向往的东西,并且将它当成现实……”
“它不是现实。”塞缪尔说。
迟滞片刻的攻击继续落下,击碎了蓝水晶般的湖中光影。
萤火虫之海编造的幻觉能让无数人沉湎其中,因为它忠实地反射着每个人记忆深处最愿意看到,并且无数次美化过的光景。
就像敦子看到莉莉娅邀请自己去游乐园,小野寺瞳看到完成任务后焕然一新的明天,东京城内患了“梦游”症的人都是如此。
符合愿望的梦自然是很好的,可战士目断关河,心坚如铁。
塞缪尔钳住了美扎德的脖子,平湖远山和那道高大的人影寸寸碎裂,崩解消失在虚空之中。
光焰烧灼着美扎德粗糙的皮肤,它拼命挣扎,焰舌却如附骨之疽。
“喂,”身体里的声音提醒道:“你要不要抬头看看?”
塞缪尔一概不愿理祂,自然也不会依言抬头,唯独放开的感知忽然察觉到了周围不正常的灼热。
虫洞!
那只散发的能量仿佛类星体喷流的虫洞就在头顶!
虫洞里不知何时钻出了只巨兽,已经伸出了半颗头颅,它的体型过于庞大,仅仅是鼻尖翘起的骨角就有巨人高,以至于虫洞在他半颗脑袋的映衬下像根细水管。
它喷吐热流,半睁的眼中仿佛有恒星转动。
饶是见过各种怪兽,塞缪尔也被它的体型晃得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