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他眨眨被肉块几乎挤成缝的眼睛,巨人背对着他,金属生命体迎面冲来。
“你不该将背后暴露给我,”他说,肉山渐渐复原,许愿机的“寄生体”又开始挣动,他的嘴张开又合拢,但终究在骨骼的嘎吱声中张开:“许……愿……”
塞缪尔扣住一名金属生命体的脑袋,将他抵住,作为盾牌撞向如风袭来的金属刺。
“许愿……”肉山上的脑袋不停地晃动,他试图把自己的舌头卷起来或者伸到外面,像滑稽的吊死鬼,这样就说不出下面的话。
塞缪尔的动作忽然停了停,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去势不减地冲破封锁,银灰色的拟人生物撞成一团。
“融……”那名宇宙人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又抬头望向巨人了,一会儿清明一会儿疯狂。
金属生命体围着巨人,像成群觅食的海鱼。
宇宙人在心里喊他快走,但这份焦急始终无法传达,每次张口时都有无形的力量驱使他异化的身体许下新的愿望。
“请快走吧。”他想。
能再次见到星空已经是一件最值得高兴的事。
如果真的能结束一切,结束这场无望的战争当然最好,但他不认为有什么办法可以应对拥有伴星作为“矿场”的许愿球。
更何况,他如今和其他“火山口”底下的怪物一样,同许愿球共生,“结束一切”,是指他们在要与星空重逢的这一天,和死神拥抱吗?
如果真正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
“许愿……”他被供养得异常长寿有活力的心脏仿佛浸透在冰水里。
“走啊、走啊、走啊!别留在这,至少等那颗伴星变成矿渣后再来!”他在心中呼喊。
但和多年前异变渐生,他发现自己说出的话不再遵循自己的意志一样,无论他怎么约束自己,在心底吼得声嘶力竭,许愿球的“意志”依然通过“钥匙”的口中传达而出:
“融合。”
含糊的发音,可一经落下,所有的金属生命体都像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命令。
他们重新化为液滴,像铁灰色的雨,雨水主动聚集在一起,仿佛要回归云的怀抱。
塞缪尔面前的空间被“活尸”们驾驶的舰船接管,外圈的舰船正在等待主炮降温,它们缓缓积蓄着粒子,等待下一轮装填。
金属生命体越过塞缪尔的头顶,向他后方飞去,塞缪尔只当他们要故技重施,和舰船群又来一次前后夹击,可当他回过头,后方的宇宙空间却空荡荡一片。
漆黑的星宇中除了自伴星处飞来的碎块,别无它物。
短暂的沉寂,塞缪尔忽然低头看去。
金属生命体的液态球,它如约扑向许下“融合”愿望的人,肉山被金属包裹,一尊钢铁浇筑的人形被慢慢勾勒——借“寄生体”为核心,许愿球的意志获得了又一次延伸。
银灰色的金属液覆上肉山的头颅,带来强烈的窒息感,视野被金属液遮蔽的最后一刻,那名宇宙人留恋地望向久别的星空。
光辉很暖,他竟仿佛回到了故园的阳光下。
太奇怪了,晚上怎么会有太阳呢?
金属液一点点挤上来,视野慢慢缩小,直至仅剩一线。
一线的光辉渗进来,他已无法做出表情,但他觉得自己是笑着的,他已无法发出声音,但他在心里说:“请结束这一切。”
围绕被包裹完全的肉山,不断有金属生命体的液滴汇入,它们卷成漩涡,当中缓缓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
它的手从暗红的许愿球表面挣脱出来,些许血肉淋漓而落,金属液团立即覆盖上去。
这次的挣脱不是为了逃离。
新生的生命体仰头咆哮,它的一只手掌立起来就有巨人那么高,和肉山一样没有腿,从腰部往下与许愿球黏连,血肉混着金属液深深扎根。它每一次挥舞双手,便鼓动起周围金属液滴的漩涡。
为了完成最好的构建,甚至有部分舰船整个撞了进去作为材料,它们义无反顾,毫不拖泥带水。
“他死了。”史莱姆说。
作为宇宙人死后的“怨恨”聚合体,祂自然能感应到肉山被金属液团淹没后升起的,微弱的意志。
活人的意志是不会被祂捕捉到的。
“……他的愿望。”塞缪尔低声说。
“毁了它,”史莱姆难得露出安静的姿态:“另外,如果有机会,去瓦兹里亚的故乡山谷,送一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