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货的超市老板和踏青的游人与登山客,只是前半程高兴,后半程就被恐惧填满,若不这样,他们的记忆如何能作为力量的来源被异生兽吸纳,又在其死亡后满溢出来?
“这点事说出去平白叫人担心。”苍介想。
队长做得够多啦,把他捞回来不算,还遵从他的意愿,对外暂时隐瞒消息,专门安置下来,难道自己要像刚上幼儿园的小鬼一样有点儿委屈就往爸妈身上擦鼻涕?
于是他整晚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迷迷糊糊地分不清东南西北,等不知道第几次被“自己让异生兽吃掉”的惊悚现场吓醒时,周围的环境忽然变了。
清冷的空气里多出了似有若无的呼吸声。隔离室的窗户很高很小,外面走廊的光照进来,只留下一圈圆圆的亮斑,现在亮斑被遮住了。
一道影子被夜灯照着,拉得很长,从床边一直延伸到屋子中央。
是队长。
苍介“唰”地爬起来。队长好像在外面走了很久,苍介能闻见对方身上的露水与泥土的气息,来自外界的气息令他心里高兴了些,他甚至有心情暗骂队长大半夜装鬼吓蜥蜴。
“队长您怎么会来!”
“你要做噩梦的,所以我过来看看。”
“哦。”队长好像什么都知道,苍介的谎言猝不及防被拆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长久的沉默,苍介左右转动自己的视线,试图打破这片折磨人的沉默——他觉得最近给队长添的麻烦太多了,基里艾洛德人的事情、娜迦人的事情,也许还有浑水摸鱼的怪兽和宇宙人,队长一定是很忙很忙的,他应该更叫人放心些。
但相叶悠没撂下几句安慰话便走,他一直坐在床边。这一刻苍介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而队长太像川河里的石头,任凭时间怎么走,他都要坐在那儿的。
他甚至伸手去拿自己搁置在床头的战机操作手册了,那是他唯一托队长带进来,好随时准备回去航空队里的东西!队长肯定早就滚瓜烂熟,而且翻开的话……自己控制不好爪子的力道,把书页扯得七零八落的事情就要被揪现行了!
“队长您是怎么解决的?吃安眠药?”苍介转移话题,不动声色地将操作手册挪到自己手边,心里暗松一口气。
“我没做噩梦,”相叶悠说:“我经常的梦是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我们在圆锥形的山上跑往返五公里,教官在后面追,我们埋了绊索和诡雷,把教官炸上天,后来朋友越来越多,就不用陷阱了,教官被我们追。”
“……听起来像炸学校,炸死了怎么办?”而且教官又是谁?苍介想,总不会是索鲁卡?
“教官不会死,我……梦里的我一直这么认为,如果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死去,教官一定就是那最后一个,他要喝掉最后一瓶酒,把瓶子摔到敌人脸上,逼他们将碎玻璃渣咽下去。”
苍介“嘶”了声:“感觉比十个雷尔夫捆一起更猛,那他后来也像您对我这样?虽然长得奇形怪状但把你认出来了,化成灰也认识那种,我总觉得我化成灰了,我那初中化学老师也一定认得我,我偷过他的钠去炸学校游泳池。”
相叶悠瞥他,苍介讪讪住嘴。
“安全意识要从小养成,”相叶悠说,接着又道:“教官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死得早,他推平了基地,在那里炸了个从飞机上都看得到的坑,用的是我们平时练手时制作的弹药,整个仓库都蒸发了,但他还活着,拖住敌人五个昼夜,我们活下来,在最近的街上看到通缉,里面没有他,我们才确信他死了。”
苍介不知道怎么回答,相叶悠的话简单粗暴,像在说今早上吃了一碗面,他相信这碗面一定是难以下咽的,他既不能跟着一起骂老板厨艺不精,更不能问你吃的乌冬面还是豚骨拉面。
被魔鬼教官在梦里追杀一定是让人想骂娘的事情,可苍介明白,这就像他和老队长。要是老队长跑到梦里掐着脖子喊他起床锻炼背手册,哪怕勒令他写检讨,他醒来时也一定会意犹未尽,巴望着老队长再训他几句,他心理舒坦。
不过,他脑中的疑问更多了。“友好的地球怪兽”有教官?教官也是怪兽?那只怪兽爱喝酒?他叫索鲁卡还是什么?没准是迪迦?怎么想都不对啊!
可相叶悠好像不愿再多说这个话题了,他看了看表,站起身:“接下来几天你还是要在很多人的梦里打转的,不用担心,异生兽吞噬恐惧以及作为其载体的记忆,最后不识自我,但我们不会这样,那些记忆都是别人的故事。”
苍介使劲点头以示乖巧:“对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