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桂英拉着郝猛进了屋，仿佛郝似根本不存在。

郝似早就习惯了这种被忽视，反而同情地看着，同样被忽视的张澄。黑暗里，她不能完全看清张澄的脸，只能通过她脸上的两个亮点，猜测她的情绪。

张澄没有哭，眼睛亮亮地看着不远处郝家灯火通明中的碎花布窗帘。那后边，肯定是一个视名节为生命的母亲，正在对儿子谆谆教诲，告诫他，女人的名声胜过一切。

张澄也不知道，那个一直被自己小心保守的秘密是怎么被揭穿的。她只知道，今天早上开始，天就塌了。

她本来一早起来，就捅大了火眼儿，想把昨天郝猛拿来的大棒骨用水汆了，好好地给他弄一锅萝卜棒骨汤。

记得在干校的时候，他们吃得最香的一次，就是围着棒骨汤煮白菜。郝猛吃得高兴，连骨头都在砸碎了嘬了。这回，她可得拦着，不能让他没了吃相。

谁想到，水还没烧开，小汪就来了，通知她，张青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她急得跟着去了派出所，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只听说张青在里边犯了“三青子”，一句话不说，还袭了警。

情急之下，张澄跑到街道工厂找郝猛。本来因为孟大林的原因，她从来不到工厂找郝猛。可今天这情况，她顾不上这么多了。

结果，真应了那句话，怕什么来什么。张澄在厂门口等郝猛的功夫，孟大林先出来了。

孟大林人高马大地站在张澄面前，只显得她更加瘦小。

“你这女人要不要脸啊，刚给男人戴了绿帽子，就腆着脸来找，真是不要脸！”孟大林劈头盖脸的一番话，直接把张澄搞懵了。

“你，你说什么？”

“别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告你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孟大林的大嗓门立即引来无数闲人围观。她备受鼓舞般，化身正义之神，继续质问：“你到底是怎么回城的？老实交代！”

回城！交代！恍如隔世的字眼，瞬间打垮了张澄，那些她以为已经尘封的记忆过电影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议论声蚊子一样“嗡嗡”而起。四周，无数双眼睛，箭一样刺向张澄。

张澄想辩解，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浑身瘫软，天旋地转……

“可怜郝猛多单纯的一个小伙子啊！愣是让你这个破鞋给玷污了！”孟大林的声音，霹雳一样继续劈在张澄身上。

张澄再也无法承受，挣扎着拨开众人，往家跑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用半小时，张澄靠“偷人”换取回城机会的传闻就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前后几个胡同。

消息灵通的李阿姨，敏感地想到张梓闹事那天晚上，张澄痛经几乎晕倒的样子，大腿一拍，给故事赋予了新的元素——不会是小产了吧……

李阿姨有鼻子有眼的陈述，立即坐实了张澄“破鞋”的人设。偏偏这时候，派出所正式通知张澄去所里解决张青的问题——

张澄不得不走出家门，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发现半天功夫，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尤其是那些所谓贞洁烈女们，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好像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身体。

张澄使劲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甚至有些感谢张青了。要不是她在这时候出事，分散了事件的焦点，张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傻事。

为了弟弟妹妹，张澄咬牙走到派出所，理智地了解了大妹的情况——张青涉嫌投机倒把活动，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鉴于她还未成年，派出所给出处理意见：只要她能主动退赃，交代出同伙，接受批评教育并适当罚款，就可以回家；否则派出所将联系工读学校，并对其家长处以高额罚款。

小汪见张澄目光呆滞，善意提醒她，如果自己做不了主，赶紧通知父亲老张回来主事。

“不用。我二十一了，家里事能做主。”张澄果断担起家长的职责。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澄也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成长，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家再不能全让大妹一个人扛了。

张澄没想到张青那么轴，拒不交代同伙，更不说赃物去向，哭都不哭的，一副要把牢底坐穿的样子。张澄没办法，只能先回家想办法。

重新踏进那个院子，张澄也重新回到另一个暗黑之地。她不知道还有多少脏水等着泼向自己，只满怀希望地想象着郝猛在等她解释一切。

当张澄看到心里那个最后的希望——郝猛的时候，瞬间明白了，一切都是自欺欺人。郝猛脸上的冷峻和厌恶告诉她，没有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