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朕龙战十年,而至于今日者,其病实在此,杀贪官诛恶吏之类皆不足以动人心耳。朕再三思之,无若:打倒一切害民贼,分田分地有衣食!”
黄百言并没有发觉方特的异样,转身望着西边的夕阳道:“年号金统也得改,天下之乱,在不公不平,物不平则鸣,事不公则乱。凡事物能得公平,而人心无怨怒,则天下不难定。朕欲改年号为公平,先生以为如何?”
公平又是个新词,方特看着神彩奕奕的皇帝,说道:“陛下以为可则可,臣下愚钝,安能赞圣谟!”黄百言回头笑道:“此可不像公言!”方特道:“陛下之言亦不似陛下!”黄百言心里一怔,莫非这老头看出蹊跷来了,便叹声道:“事一至于此,神人指津,朕安敢执迷不悟?”方特拜下道:“陛下既有神佑,天下太平指日可待,臣无所用地,愿从此辞!”黄百言一愣,笑道:“他人皆可辞,独公不可,公若执意不肯,朕亲自将绳来捆!”方特错谔,还要说话。黄百言转身就走,他对付他父亲也是这手,说劝不过就上手拖,反正老人心里也明白是为了他好,最多叨叨念念一阵。
太阳隐到了山后,天入晚了,余辉却未收尽,到处涂银披纱,可瞻可视,营地里没有点火,黄百言在龙纛下一站,人马便安静下来。问了一句,众将士便齐声高嚷起“愿从”来,方特有些吃惊,吃惊于皇帝的那些大悖伦常的话语竟能如此蛊惑人心,所以喊声停止时,他便嚷了出去:“陛下,臣请从此辞!”没有拜,只是一揖。黄氏兄弟都是一愣,他们谁都想到了就没有想到这老子要走。黄百言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心里已把这老头看作了父亲,因为他能感觉得出来,这老子是真心为了自己好的,父亲再怎么闹,也不会当众让儿子下不来台的,这一出他真没有料到。
方特也没有等他回话,直起腰便走,黄百言追上去问道:“先生,为何弃黄巢而去?”方特道:“老子已禀明,六军在前,还望陛下勿失信!”黄百言又赶上一步道:“要黄巢如何做先生才肯留?”方特道:“老子非妾妇孺子,岂敢要君?道不同不相为谋!”一揖,大踏步走了。黄百方这才明白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新旧思想碰撞的结果,就像太平天国起义,就是西学东渐,他一时有些惶惑了,感觉步子迈得太大了,说不好蛋也要被踩到粉碎!
“三哥,追不追?”
黄揿问了过来。黄百言道:“予他一匹马!”这种封建卫道士莫说劝,便是砍了头,脑袋也还会滚着走的。一会,黄揿便折回了,马没要,却捎了一句话,劝黄巢东走,纵不成功还可逃往海岛。黄百言还是想走湖南,他是湖南人,儿子还在父母那里过暑假呢!
“方先生要走,朕虽不舍,也不愿食言,若有人因此变了心,想走,朕虽不舍,也不愿食言!”
还真就有人变了心,方特的走让他们觉得黄巢的神与神迹都是假的,不然他们想不出这老子为什么会要走,一个走两走,溃堤一般,十来分钟竟走了两百来人。气氛便明显不对了,黄百言大声嚷道:“好!古有周武王姬发,一戎衣而定天下,今朕有兵八百,远盛于彼,又有何惧?来!齐唱《真心英雄》,唱完便发军!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歌曲唱完,偃旗息鼓,除前后一百游骑着甲,余皆轻装,出南谷口向西走。
黄皓现在当在亳州一带,郓州是天平军的首府,汴州是宣武军的首府,毗邻的曹、宋二州都不可能立住脚。往亳州去走南谷口过徐州还便直许多,黄百言向西一是为了避开尚君让,二是为了收集散卒,三是为了安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无论是天平节度使朱瑄,还是宣武节度使朱温都不会料到他敢向回走的!但能到亳州,离开中原这块四战之地就容易了,真到了湖南,火枪、蒸汽机也不难弄出来的,黄百言虽然不是理科、工科出来的,但是基本原理还是知道的,技术上的东西,往往是一点就通的!
八百来人夜行昼宿,远离州县,不行大道,过村不入,遇人不犯,但使钱买酒买肉,说是宣武军追贼还镇,倒也有惊无险。黄百言是人生第一次长途跋涉,身体的劳累还次要的,心灵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满目疮痍”,那不是野草与白骨,不是空舍与野犬,不是伤残与饿殍,而是一种充彻于天地间的荒凉之气,将死未死,未死而待死,只使人意兴萧索,无复生气。这种情景要是发生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黄百言可能就崩溃了,或许就自杀了也指不定的,可在这个时代他还是能保持一种淡定,也许是他还并没有完全融入这个社会,也许是他处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