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河的怒涛还及不上人群愤怒的万分之一,灾民冲的太快,试图阻挡的解差们就像堤坝,不出几秒就被掀倒。
愤怒的人们就像涌出的潮,怒号而来,劈头盖脸的撕扯痛斥着宋家的人,可宋家仆役们又何尝不是无辜的,谁又不是满腔委屈。
苦难对上苦难,彼此的怨与恨都在肮脏污臭的水里交缠,群情激愤、推搡辱骂,大家都乱成一团。
宋宽把周氏护在背后,将宋清杰推到宋清綏身边,急促说:“快,快护着你姐姐。”
宋清綏稳稳站着,既不畏惧也不慌乱,她重重踩在水里的碎石块上,任由碎石锐利的边缘嵌进伤口,痛楚和冷静并驾齐驱,只有这样能让宋清綏安定。
嘈杂中,一个矮小的女孩被激动的人群推挤到边缘。
女孩才五六岁,微弱的呼救声被淹没在喧闹的叫骂里,她想挤进人群找寻亲人,脚下的碎石陡然松脱。
女孩呼救都来不及,直直朝汹涌的泾河里仰跌。
一只苍白的手冲出堤崖,及时抓住了她。
宋清綏半悬在堤岸,摇摇欲坠的残石死死抵在她小腹,往前滑一寸便在她身上刻一寸血痕,她抓住女孩的手紧紧握着,两个人都在往下坠。
“救人,快救人!”宋清杰嚷红了脖子,他堪堪抓住宋清綏脚上的镣铐,脚后跟在污水里蹬出两道泥痕。
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们,哄乱的人群逐渐平息,几个汉子跑过来看到悬着的女孩,忙搭上手帮宋清杰把宋清綏和孩子一道拉了上来。
孩子的娘吓白了脸,挤开人近前抱住地上平躺的女儿。
所幸孩子只是受惊,手臂被宋清綏抓出些淤青外就没别的大碍。
大家都围在娘俩身边,倒没人注意靠坐在旁的宋清綏。
脚铐冷硬,在刚才的拉扯中把宋清綏的脚踝勒出大块青紫,伤口从脚背拉到脚踝,足有三四寸。
幸好冲突暂且平息,否则矛盾被激化,两边人无法通力合作,那治理水患可就难了。
宋清綏面含笑意,从头到尾都没看过自己的伤口。
江砚衾默默看她,视线聚拢在宋清綏那双清澈的眼睛上。
不仅形状像,里面盛的神采也像,就连小字也是杳。
就这么巧,好像老天爷故意派来的刽子手,都不用提刀,单单出现就是折磨,不给江砚衾任何喘息,无时无刻的提醒他失去挚爱的苦痛。
可宋清綏又怎么配。
谁都不是孟泠杳,谁也不能像她。
“堤坝也看了,你的法子呢。”江砚衾抬靴来到宋清綏面前,居高临下,溅起的水打在宋清綏脸上。
江砚衾的神色在阴影下泛着寒意,那目光说不出是厌恶还是嘲弄。
又是这样让人疑惑的神情。
宋清綏抹了脸上的水,扶着碎石站起身说:“安置灾民、疏通沟渠,重修堤坝,个中细则我会写出来交给大人过目。”
江砚衾并没有真正期望宋清綏能做什么,一直以来宋清綏于他都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他毫不在意,转过身叫来了蒋为。
蒋为早就想从脏水里脱身,得到机会立刻招呼安排起来,边吩咐边就要走,被江砚衾一个眼神按在原处。
江砚衾从水里捞了截浮木,说:“你带人把水里尚能用的木头捞起来。”
屋舍虽塌了还有许多木头能用,江砚衾指着前方说:“安置营就建在那里。”
蒋为看过去,那正是县衙所在,因为地势高,积水最少,可县衙背后就是他的宅院,若建了安置营岂非要整日与这些臭烘烘的灾民为伍。
蒋为想着就作呕,正要推脱时,便听喀嚓一声。
江砚衾漫不经心折断了手上的浮木,盯着的却是他的脖子。
蒋为立刻把话全咽回去,火速投身进搬木头的队伍里。
江砚衾在,大家都有了主心骨,被蒋为庸碌耽搁下来的事很快就陆续安排下来,宋家囚犯与灾民们都分散各处干起活,大家都是求生,无形间竟也生出些惺惺相惜的默契。
江砚衾并不让宋清綏干活,他把宋清綏带到公堂。
县衙公堂比不上大理寺的气派,阴暗逼仄却是遥遥领先,也不知多久没用过,陈旧积灰,正中间的正大光明牌匾都褪成旧色。
“写吧。”江砚坐到公案上,捻灯芯点着了烛火便执笔写画着什么。
看这架势写不出东西是不会让走的,宋清綏主动找了师爷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