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杰虽然爱玩,但从来不敢和宋宽顶嘴,几人都被他这激动的一嗓子喊愣了。
桌子上安静了几秒,宋清杰见宋宽不踢了,小心翼翼地从底下钻出来,他现在才知道怕,抽抽搭搭的往柱子后头躲。
“爹,我不想读书了。”宋清杰从柱子后面探出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滴下来,他在刹那的爆发里小小地露出了反骨,又在冷静下来后马上收了回去,可他的念头不变,“爹,我不想入仕,也不想当官,我不是那块料。”
宋清杰最后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我厌恶它。
这几个月来宋清杰好像在坠入深渊的境况里变成了沉默的羔羊,他不叫苦叫累,哪怕害怕也不坦露,唯一一次流泪就是在京口驿和宋清綏说话的那晚,他在天翻地覆的生活里努力适应,不想做拖累家人的孬种,宋清杰强迫自己闭上嘴,可他闭不上眼睛。
他看到高大威严的父亲佝偻着背在烂泥里苟延残喘,看到端慧温柔的母亲被风霜磋磨的蓬头垢面,看到身娇体弱的姐姐为了这个家伤痕累累。
在无数学子寒窗苦读,只为当官入仕光宗耀祖时,宋清杰看到了官场坎坷艰难的另一面,没有那么多青云可上,光明的背后是一条难以用刚正清廉跨越的臭沟。
他恨透了这令人作呕的官场。
“不当就不当吧,”宋宽出乎意料的没有因为这话发怒,他在短暂的沉默中叹口气,捡起刚才弄掉在地上筷子,在衣袖上擦了擦,说:“都吃饭。”
宋清杰反而被宋宽的反应吓到,手足无措的落座,不敢相信的问:“真,真不去了?”
宋宽埋头扒饭,嘴里塞满发出个嗯声。
宋清杰看看他又看看周氏,脸上表情难以自控,这是不是也太简单了,以前爹可是追着要他当官的。
今时不同往日,被官场伤透的人并不只有宋清杰一个,宋清綏看得分明。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宋清綏吃了口虾羹,看宋清杰满脸发愁,说:“既然喜欢舞枪弄棍,那学武功好不好?”
“武功?”宋清杰眸子亮起来,“对啊,不从文不是还可以从武吗,我就去从军,以后说不好还能做成个什么大将军呢。”
“想美事,将军有那么好做!”宋宽没好气的瞥宋清杰一眼,“这太平盛世,几十年没起过战事了,还将军呢。”
宋清綏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她不由得又想起在通县山上看到的那两个胡人。
“那你就更得读书了,”宋清綏已经饱了,搁下筷子说:“有勇无谋的那叫武夫,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要下的功夫不比在朝堂上少,你想做个无关紧要的杂兵那自然不要紧,可若想做将军,就得有杂兵想不到的智谋,排兵遣将、兵法谋略,那里头可都是学问。”
宋清杰懵懵懂懂的,只听到宋清綏说还得读书,不由有些失落。
“兵书里的学问和你现在学的不一样,喜不喜欢也得看看才知道。”宋清綏见宋清杰那个样,严肃起来,想了想说:“你如今在四门学里读书,那里头教的都是之乎者也,若是能在弘文馆找个好先生,就能教你兵法谋略。”
“姐姐,这你可就想多了,弘文馆收学要论资荫,那都是门第清华的权贵子弟才行,”宋清杰哼哼两声,埋头吃起鹅腿。
宋清綏说:“那如果真找来了弘文馆的先生,你可愿意学?”
“学啊,”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宋清杰压根没当回事,随口应了说:“姐你要真能找来,我就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里头学。”
宋清綏不说话了。
从前孟淮找过很多位弘文馆的先生教她策论、时政,宋清綏记得那里头是有几位耿直爱才,不讲究学生家世门第的先生,以诚相邀,或许能说动,宋清綏愿意去试试。
午后,天寒地冻,正是隆冬,宋清綏捧着手炉站在弘文馆门口,在寒风里打了个喷嚏。
周氏添置的厚冬衣还没做好,宋清綏里面穿的还是秋衣,只在外面套着件薄棉夹袄,风一吹凉气就从领子里蹿进来,宋清綏拉拉衣领,莫名的想起了还挂在宋家的那件鹤氅。
如果披着它,大概不会这么冷,这想法在宋清綏心中忽然惊起,又被宋清綏立刻掐灭了苗头。
江砚衾不是可以深交的人,宋清綏时刻在心里提醒自己。
碧竺扶着孟旖夏从弘文馆里头出来,嘴上不停地念叨:“小姐你也真是的,要看什么书直接吩咐一声叫下人来取就是了,何必亲自来这一趟呢,天这样冷,要是出来受风着凉了,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