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想起半年前,村头的赵大爷去世,亮子哥他爸去学校找他时,也说了那么句类似的话。
几乎一瞬间,寒意从脚底升起,院子里的吵闹声,牛婶婶的啜泣声,都被她屏蔽掉,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出默剧。
假的!都是假的!这是梦,她一定还没睡醒。
木然的目光穿过院子里熙攘的人影,她看见妈妈最爱的柿子树下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张草席,挡住了她的脸。
却露出了一小截碎花棉袄的衣角。
和妈妈昨天穿的棉袄一模一样。
很快,院子里来了很多陌生人。
有穿着白色大褂的,还有穿着深色制服的叔叔阿姨。
沈清言抱着她,眼神却一直落在柿子树下,“姐姐,我想要妈妈。”
小人儿眼眶鼻子通红通红的,瘪嘴努力忍下眼泪,“妈妈为什么要睡在地上?”
“我们把她叫醒好不好?那里冷。”
沈清芜把他抱得更紧一些,“小言,妈妈累了,我们让妈妈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沈清言在她怀里点点头,却搂着她低低哭了起来。
但沈清芜没有哭。
要是她也哭了,小言只会更伤心。
后来,所有人都离开了。
柿子树下没有了妈妈。
沈清芜和沈清言也没有了妈妈。
乡下的爷爷不愿照顾他们,只有隔壁的牛婶婶念着他们可怜,经常给他们送点吃的。
沈清芜会生火做饭,其实一时半会儿,倒不至于饿着。
一周后,沈德仁出现了。
司机打开车门,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
沈清芜已经有两年没见过爸爸了。
严格来说,她从出生起到现在,统共就没见过这个父亲几面。
她细细打量着这个男人,和妈妈那张照片里的一样,脸是英俊的,只是少了学生时代的少年气。
他身上有一种她不喜欢的东西。
但小小的沈清芜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很多年后才明白,那叫市侩和戾气。
沈德仁说京州什么都有,他们什么东西都不用带,但沈清芜还是带上了妈妈留下来的铁盒子,还有她所有的书。
沈清芜和沈清言趴在车后座的椅背上,透过后挡风玻璃,默默看着青瓦泥墙的老房子在身后变得越来越小。
还有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
只能隐约看见越过围墙光秃秃的枝丫了。
它以后都不会结果了,沈清芜想。
在车上,沈德仁告诉他们,在沈家必须听话,要对章阿姨有礼貌,要让着妹妹沈羽窈,不能惹妹妹不高兴。
沈清芜这才知道,原来她还有一个妹妹,竟然和她差不多大。
妈妈离婚的原因,她终于找到了。
车子驶进高楼林立的街道,穿过皇城脚下,这里的一切都是沈清芜从未见过的。
但对于四岁的沈清言来说,陌生的环境让他不安。
他搂着沈清芜,瓮声瓮气说:“姐姐,我害怕。”
“别怕,姐姐保护你。”
很快,车子驶进沈家别墅。
沈清芜沈清言小心翼翼跟着沈德仁走进屋子,客厅的水晶吊灯瞬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好漂亮的灯。
“叫人。”
沈德仁的声音突然响起,沈清芜连忙将视线从水晶吊灯上移开,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她穿着质地高级的羊呢套裙,耳垂上缀着亮晶晶的耳环,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贵气又貌美。
女人身边坐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身上穿着一件格纹连身裙,白袜子,黑亮的小皮鞋,乌黑垂顺的长发披在肩后,带了个粉色的蝴蝶结发箍,像个小公主一般好看。
“章阿姨好。”沈清芜开口叫道。
沈清言却不愿说话。
“我是沈清芜,这是我弟弟小言,他年纪小,有点怕生。”她解释。
章雅舒勾起唇,似笑非笑,“德仁,你这孩子挺机灵的。”
说着,又看向沈清芜,道:“听着,沈家大小姐只有羽窈一个人,你以后在这个家里就是沈家二小姐,你的出生日期我会让人改掉,你不能比羽窈大。”
“来吧,叫姐姐。”
沈清芜抿了抿唇,这个章阿姨的意思她明白了。
她要让沈羽窈压她一头。
而且,不知情的人也会因此以为他们是私生子。
她不愿意。
抬眼望向沈德仁,却发现爸爸朝着她点头,眼里满是不耐。
沈清芜立刻意识到,他不许她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