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白发,甚是感动。天底下的娘哪个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
想到此处,菊仙端起药水,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喝完,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说:“妈,好苦,好难喝啊!”
“妈知道苦,喝下就好了。”桂兰让菊仙躺下,拉了拉被子,盖在菊仙身上,“我可怜的女子,以后可要长记性啊。男人快活了,提起裤子就走人,吃苦遭罪的事都是我们女人扛。”
桂兰说到伤心处,也哭了起来,“做女人难啊,难哩!”
半夜时分,药性发作,菊仙疼得在床上翻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妈,妈,我痛,肚子好痛啊!”
“孩子,忍忍,忍忍就好了。”桂兰焦急万分,“等那孩子化作血水流出来就好了。”
“啊,我受不了了,妈,妈,你不如拿刀杀了我吧!”菊仙哀嚎着,捂着肚子,痛得嘴唇乌紫,脸色煞白。
“仙她爸,你快进来,快进来啊!”桂兰喊着炎良,神情紧张,“你快看看仙,她是不是不行了?”
“快捂住她的嘴,你他妈的也大声大气的,是怕姜寨的人不知道你的女子怀了别人的野种吗?”地主炎良气愤地说,“活该哩!丢先人的脸啊!丢先人的脸啊!!!”
菊仙已被折腾得有气无力,身子下面流出殷红的血水,眼珠向上翻起,瞳孔放大。
炎良拿手放在菊仙的鼻孔处探了探,然后抱头蹲在地上,大哭:“作孽啊,我姜家究竟作了什么孽?”
桂兰也用手在菊仙的鼻孔处探了探,见菊仙没了气息,便摇着菊仙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哭道:“我的仙啊,我可怜的娃,你死得好惨呐!是妈我亲手害死了你!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呜,呜,呜!”
任凭桂兰怎样摇晃菊仙,菊仙的身体已瘫软得如一堆棉花,毫无反应。她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屁股下面都是血水,血水浸湿了她的棉裤,也浸湿了床单。
窗外蛙声一片,此起彼伏。窗内寂静无声,炎良和桂兰坐在菊仙的床边,眼光呆滞,面无表情。
良久,炎良说:“桂兰,仙走了,仙走了!”
呜,呜,呜,桂兰又大声哭了起来:“我的仙啊,我的仙啊!”
“你替仙洗个澡吧,给她换一套干净衣服,让她好上路。”炎良说,“把床单、被褥都丢掉,丢得越远越好,还有她的这身脏衣服,统统丢掉,丢掉!”
天刚蒙蒙亮,地主炎良家便传来呛天哭地的哀嚎声,那是地主婆刘桂兰在嚎啕大哭:“仙啊,我的仙,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你叫我怎么活啊?”
“老天啊,你怎么不让我死啊,我的仙年纪轻轻这是得了什么病啊?老天啊,你怎么忍心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桂兰的哭声惊动了整个寨子,人们都早早地起床,围在地主家的院墙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我在人群中看见了季铁匠,还有春生。
老季依然面色凝重,头发似钢针根根竖起,眼中泛红,望着东边天空泛起的鱼肚白,似雕塑一般。
人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只有我——这个守村人,才知道老季在想什么;也只有我——这个守村人,才知道季铁匠和菊仙的秘密。
炎良请了道士,还有乐班,在家里敲敲打打,焚香、烧纸,诵经。每一次敲击羊皮鼓的声音,便引得人们内心哀痛地震颤。
菊仙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棺材里,身上盖着绿色的棉被,棺盖还没盖上。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面容狰狞,那是临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而留下的扭曲的面容。寨里的人看后,都不禁掩面哭泣:“这娃长得白白净净,性情温和,见了谁都一脸笑容。唉,这究竟得了什么病,咋说死就死了呢?可怜啊,可怜啊!”
“是啊,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她是该有多么的不舍啊!”
“做女人可怜哩,死了连祖坟都不能进!”
小孩到了晚上都吓得不敢出门,回想起菊仙扭曲的面容,就惊恐万分。
菊仙因未出阁,按照祖上传下的规矩,是不能葬进祖坟的。最后,经大伙商议,便把菊仙葬在了我母亲的坟旁,在阴间,也算有个伴。
出殡那日,菊仙没有后代,是小来福打的幡,摔的盆。桂兰像疯了一样要去送葬,姜老先生吩咐旁人强按住了她,说:“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哩,这是在折煞死人哩!”
唢呐响起,声声催人泪下。桂兰哭晕了,小水仙也哭红了鼻子,炎良躲在厢房不愿出来见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