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葛颐尧先生留宿在了瀚芸书院。
霍芸书在床榻旁陪他聊天,一直坐到夜深。
“芸书,我的那些家当,不值什么钱。不过是一些今人都看不上的故纸堆。但我想,若你不嫌弃,你帮我收着吧。”葛颐尧说。
霍芸书品出这里暗含几分托付的意味。
“葛先生,您呀,福长寿长。这些书,还是您保管,最合适了。”她含笑道。
葛颐尧却说,“芸书,你就答应了老夫吧。不答应,老夫这一晚,怕是难以入眠了。”
霍芸书只好含笑应允。
葛颐尧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谈起了别的事情。
渐渐地,葛颐尧说自己困了。
他半闭着苍老的眼,声音已是相当含糊。
霍芸书这才发现,时辰已到子时了。
她马上起身,收拾东西。
“葛先生,窗户要不要给您关上?”
霍芸书知道葛先生喜欢开窗睡觉,但是今夜风有些凉,她怕老先生身子骨禁不住。
但回头时,葛先生已经合上了眼,好像睡熟了一般,没有一点儿动静。
被子也垂了一半下来。
霍芸书想了一想,还是关上了窗。
她走来,为葛先生盖被子。
但她端详着葛先生那平稳的面容,觉得他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葛先生是一个性情平和的人。
但霍芸书却觉得,那份安宁,纵使是在葛先生身上,也实属罕见。
这是宛若将世事都抛下的、超然于尘世之外的安宁。
抱着试探的想法,她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
呼吸已止。
再摸脉搏。
心跳已停。
宛如一场大梦,恍然清醒。
霍芸书意识到,葛先生真的走了。
他在睡梦里,悄然离世。
葛先生隐居多年。
在为她的书院再度出现在京城权宦面前的几个时辰之后,在这无穷无尽的子夜,他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这人世间。
葛颐尧没有留下任何遗嘱,只留下了一些悲天悯人的诗文。
但霍芸书知道,孑然一身的葛颐尧先生,已经将他最挂念的事情,托付于她了。
陆延均为葛颐尧办了一个简单却体面的仪式。
葛颐尧先生,就此长眠于那他隐居了几十年的木叶山上。
往后,书院的运转,渐渐步入了正轨。
经过两轮笔试,一轮面试,霍云铮招收了一批来自京城近郊的寒门子弟进入书院,同阿檀阿飞一起上课。
两轮笔试,一轮看考生对典籍的熟悉程度,一轮看他们的文笔与思维。
面试,则是由霍芸书亲自挑学生,看这些孩子的品行。
这些孩子,各有天赋,或是思想开阔、行文成熟老练,或是饱读诗书、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或是见识广博,对数千年历史如数家珍。
只要有自己的才华,性情纯良端正,霍芸书都一并招收进来。
他们的年龄,由六岁至十七岁不等。霍芸书便按年龄给他们分了两个班。
家远的孩子,就住在书院的居舍里,三人一间,共同读书生活。他们的家庭也只需负担生活费用,而无须交纳学费。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闫玉萍也偷偷跟来了。
她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山间树丛里翻下围墙,贴着墙根兜兜转转地绕到了他们的讲堂。
闫玉萍就在讲堂外的窗户下,悄悄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屋内的桌椅围成了一个长方形。霍芸书和学生们围坐一起,研读着一篇闫玉萍也不知道是什么子写的文章。
但她看自己的两个孩子,阿檀和阿飞,坐在这长方形的角上,心中顿生不悦。
离老师那么远,他俩学到什么程度,那霍芸书能知道吗?她不由得暗中嘀咕。
但见霍芸书讲完文章,起身来,一个一个给屋里的孩子们看作业,细细解答他们的疑问,闫玉萍心里,倒渐渐涌起几分令人苦涩的愧意。
这苦涩,正因她从来不会对霍芸书产生愧疚。
她竭力想摆脱这种情绪,不断告诉自己:那可是霍芸书。我怎么能对她有好脸色?
可闫玉萍却发现,她心里漫起的那铺天盖地的歉疚,竟不受她控制。
她无可奈何地收回目光,沿着讲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