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了许多日,每每跟随往返后再也无法入睡。
她渐渐开始做噩梦,似乎印证亏心事做不得,梦魇令她痛苦不堪。
梦里萦绕不断的声音,那是一种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属于娉婷的声音。
盼妤渐渐疲累憔悴,母亲因全然无知而对她担忧不已。
白日里,她依然要面对娉婷的冷嘲热讽和欺辱。
当那双聚盈骄纵自得的眼睛俯视而来时,她忽而有一瞬冲动想要撕破对方伪装。
但母亲的纤弱和担忧,令她所做一切都却步生畏。
交替数日,当她又一次悄然立于园拱门前,才终于决定结束这一切。
那夜无风无月,竹林窸窣,就像一起商量好似的,门后也无往日熟悉的娇呵喘息。
她听见娉婷怯弱的低泣,像戏子荏弱般的如诉如吟,哪像素日对自己动辄怒喝?
她听见那听熟悉了的低磁男声在宽慰轻哄。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数日听了多少废话,而今夜所闻才是惊世王炸。
娉婷说,“还有几月就显怀,再拖不得了,总要想想办法。”
男人说,“济阳城唾手可得,届时以城池作迎娶聘礼。”
娉婷沉默少顷,又道,“左右没有回头箭,定要郎君莫相负。”
那男人不知说了什么,或许是盼妤耳中轰鸣不绝,根本来不及听清他说些什么。
盼妤蹲下身,做了个熟悉的动作,甚至比平日捂嘴更为用力,缩成更小一团。
她浑身颤抖,从眼底余光看得清自己手背手腕肌理上的鸡皮疙瘩,她觉得那定然是恐惧已从胸腔贲张而发的具化体现。
有个声音徒然在耳旁响起,对自己说,“快逃,这秘密撞破则死!”
又有声音在耳廓另一侧循循诱导,轻柔如风,“快去瞧瞧那男人是谁?快瞧瞧!”
她僵直半晌,像被成功蛊惑般悄悄站起身。
精致的绸缎布鞋踩在竹叶丛里,一步、两步,少女微微躬下身,将双手拢成圆形。
而后,迟缓地将双手搭在圆拱门的孔洞上,身体前倾凑了上去。
微热的肌肤贴在冰凉的孔洞上,她紧紧闭着眼。
遽然间双瞳圆睁,这动作明明倾注了盼妤满身破釜沉舟的勇气。
而她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与一双男人的阴沉眸眼对撞。
她短促地啊了一声,几乎同时,园拱门被那面的人大力踹了一脚。
瞬息出现一股怪力,将盼妤从园拱门前拉扯、抛高,直至远离。
她被人揪准后衣领一路狂奔,耳旁不断响起淅淅风声,当园拱门快要从视线里浓缩成一团黑点时,那黑点处才跑出来一人。
她不禁惊呼,“快跑,他,他追出来了!”
呼叫完她又无端懊恼,不知当下这主宰自己活路之人是敌是友。
她一直听不到背后有人说话,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证明这人尚且跑得游刃有余。
他似乎对这座小城的街头巷里十分熟稔,几个跑弯走道就将人甩开。
盼妤再也看不到追逐的黑影,这才略略松口气。
逃跑结束,她全然不知身在何处,但充其量,再没有比勘破方才的秘密更令自己靠近死亡的了。
她忽而想得通透,无论如何这人既救人,便不会杀自己,这般想着,盼妤十分乖巧地没有回身看。
身后传来扑哧轻笑,声音低哑雌雄难辨,吐字而出时像隔着一层面纱。
“不敢回头看我?怕我杀人灭口?”
盼妤蓦地松口气,觉得这玩笑话来得恰如其分,她轻轻启口,被自己颤抖的嗓音吓了一跳,“不看总要活得长些。”
“那杀意非比寻常,看来你是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声音继续好整无暇,“暂时留你性命也罢,不过你得留下一件东西,有朝一日,我可以物易证。”
盼妤瞬时倒吸口凉气,还没等做出反应,脖子上蓦然一凉,她下意识捂了个空。
“不要!那是我母亲最钟爱之物,你换一个!”
背后全无反应,或许对方真的在认真思考,片刻,她捂在脖子上的手心里落进一枚冰凉的配饰。
“珍视之物才有用,还就不还了,给你换一个。”
盼妤气性直冲脑门,扬高了声调,“你还我!”
那人在她背后嘻嘻一笑,反而再次用力揪紧了盼妤的后衣领,令她施展不出气力也无法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