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瘦嶙峋的身形随意套着一件破碎灰旧的内衫。
他步伐蹒跚,走到牢栏旁已消耗了大半气力,看到彩英后先是惊讶仓皇,而后所有情绪皆化作嘴角一撇无奈的苦笑。
阿蛮静静看这二人对视,悄声对身旁吩咐,“先回避吧。”
云乐侧首用余光目送几人离去,随后只怔怔看着妻子出神。
彩英却冷静异常,待观察周围确无人盯梢,又聚神侧耳倾听,少顷,才几不可察地吁口气。
她迅速擦掉眼眶边沿的湿润,柔声问,“是被秘毒牵制?”
云乐嘶哑着喉咙,几乎责怪地反问,“你何必冒险?”
二人经过这番分离,她着实想不到再重逢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诘问。
自与薛纹凛一行相遇起至今,彩英未曾在人前发过真火泄露真情,此刻面上迅速混杂了暴怒、委屈和不忿,大约情绪累积到极限,眼瞧着要爆发在当下。
“我是你妻子,你倒说道说道我何必冒险?为了司徒扬歌你又何必不顾己身地冒险?为了忠诚?为了成全自己?为娶了我所以觉得歉疚?”
“彩儿,你,别生气,我,我怎会不担心你——”云乐胸脯急剧起伏,边说边狠狠喘息,话还没说完就脱力坐倒在地上。
“我问你答,你别乱动!”女人怒火中烧,眼底却灌满焦急,直到对方听话地蹭到牢栏旁借力侧倚,自己也赶忙蹭过去头贴头坐在一起。
彩英按捺着脾气,又重复将问题起了个头,刚说出秘毒二字,却看到云乐虚弱地抬手摆了摆。
“你不要想着找解药,这是前朝内廷秘毒,知之者尚且极少,我曾听那老婆子提过,前朝覆灭前根本没来得及研制解药。”
“彩儿,先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嗬,嗬,我已经知道主上被抓。你先告诉我,这究竟是你们不慎中招,还是另有计划?”
彩英将纸笺和药丸默默捏在袖中,听完云乐一番话又气又恨,她自动略过这男人操心其他人的部分,只确定了他的确中毒,十分珍惜时间,完全不想和他说废话。
“名单应该没在希星城,否则他们不会在你身上花这么多功夫。夫君,你与薛王手中的名单,哪件是真本,哪件是拓本?”
云乐歪在栏杆,听凭妻子微微温热的指头梳滑过自己发顶,喟叹着小声道,“我手中自然是拓本。薛王聪明绝顶,早看出真本暗藏机关,离开密室后无法长久留迹。”
“难怪老夫人对你穷追不舍。”彩英沉吟,后将边塞戒严和关隘屯兵的巨细尽数叙说。
“阿蛮出谷所带帮手不多。但我方才分明见到许多女人孩童,你可知她究竟想做什么?”
闻言,云乐舔舔干裂的唇面,很快醒悟彩英的意思。
以阿蛮素日在谷中的能力表现,其实根本无法独立承担执行任务,当下时局她被委以重任无非两种可能,一是谷中人才实在凋零无人可选,要么任务太过危险,她被作为弃子来送命的。
想通归想通,云乐却无暇同情,“他们将我单独关押,平日少见外人,但秘毒虽不能根除却可以缓解,我需7日服一次药汤——”
青年轻咳两声,“说起来,的确有女人孩童与我同一日服药汤,他们身上,有奇怪的气味。”
袖中的手霎时微抖,彩英将药丸捏紧而后刨根问底。“你仔细想想是什么气味,这些人必是城中抓来的免费劳力。我今日见时,他们个个手脚污垢厚重,应日以继夜在进行同一件事。”
彩英说罢掏出药丸,声音蓦地柔软。“你转过身看我。”
云乐双手被缚,自己也很想听话正面见到妻子,但被缚的双手不管怎么摆放都让上半身姿势别扭,他只好苦笑解释,然后又道,“你别光顾着说这些,主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侧着身嘴巴开阖,话说中途时舌头乍然被丢进一颗圆润甘甜的药丸,入耳听到妻子在耳旁喃语,“快想想是什么气味。这是药谷谷主炼制的药丸,你得自己试试才知是否管用。”
云乐顺势吸入喉咙,沉声回答,“硝石的气味。”
“那,你可能联想到什么?”
云乐滚动着喉结,面目凝肃,“谷中精英皆隐于三境,若非此次‘名单’外溢,恐怕以目前山中习性不足以铤而走险,我推测他们是想虚张声势而后以小博大。”
彩英点点头,“薛——那位尊驾也是这般推测。”
薛纹凛送彩英出营前曾分析过边塞局势,他的话如今依然能随时回响在她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