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度不足以融化坚冰,但或许能护住几颗微弱的火种,让它们在黑暗中不至于彻底熄灭。
说句不太好听的、却无比现实的话:这年头下,即便是圣人降世,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从那深不见底的淤泥中全须全尾地救出来。
那淤泥太深,太粘稠,吞噬了太多挣扎的灵魂。
荣国,已是这纷乱世道中难得的“上邦”。
国力强盛,仓廪充实,近十年来未有大规模战火燃于本土,算得上是周边众多小国眼中繁荣安稳的“天朝上国”。
可即便如此呢?
木锦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高耸的府墙,看到了更广阔的景象:京畿繁华的暗巷深处,瑟缩在破席烂絮下的冻馁之躯;千里之外贫瘠的土地上,面黄肌瘦、为了一口活命粮而卖儿鬻女的农人;还有那些无声无息消失在寒冬或灾年的名字……饿死、冻死、病死的骸骨,从未真正在这片“盛世”的土地上消失过。
强盛的国力之下,阴影从未远离。
那沉重的脚镣声,不过是这巨大阴影投射下的一缕具象回音。
她拎着食盒的手,指尖微微收紧。
那沉甸甸的分量,既是她今日博弈的筹码,也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她——她能握住的、能改变的,终究有限。
她能做的,就是在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上,尽可能走得稳些,护住自己这一方天地里的人,同时,也利用手中的筹码,去撬动那些或许能惠及更多人的契机。
比如,食盒里那些关于军械改良的构想。
若能成真,或许就能让边疆浴血的将士少流些血,让后方支撑的民夫少受些累,让那吞噬生命的战争机器……早一点停下。
这念头让她心头那点因脚镣而生的滞涩感稍稍驱散了一些。
那两个牙人显然经验老道,眼观六路。
木锦之一出现在府门口,她们立刻就认出了这位新晋的、风头正劲的木大人。
两人脸上瞬间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连忙停下脚步,朝着木锦之的方向深深弯下腰去,口中齐声高呼,“给木大人请安!”
她们身后那一队带着脚镣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声音惊得一阵骚动,更加惶恐地缩紧了身体,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微微发抖。
锁链碰撞的声音顿时杂乱起来。
木锦之拎着食盒的手纹丝未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那两个毕恭毕敬的牙人和她们身后那串带着沉重脚镣的身影。
她认得这是京城里名声颇大的“张记”和“李记”牙行的人。
不愧是大牙行的牙人,光看这带过来的人数,就能看出其背后的背景了得。
她的视线看过去,只一眼就又看到了牙人身后那些人脚腕处那冰冷的脚镣。
很难忽视的人间苦,让她的视线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在这京城,乃至整个天下,这样的景象太过寻常。
她无权置喙,也无心置喙。
“嗯。”
木锦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回应,算是受了她们的礼。
她没有丝毫停留,也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脚下步伐甚至未曾减缓半分,径直走向门口木府的马车方向。
只留下一句简短的吩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进去吧,自会有人接待。”
“是!是!谢大人!”
两个牙人连声应着,头垂得更低了,直到木锦之的身影上了马车,又听那马车离开,才敢直起身。
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对着身后惶惶不安的队伍呵斥道,“都打起精神来!走快点!别磨磨蹭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