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能跟儿子说吗?
秦夫人反手撑着桌面,一字未语。
秦愈将她看了半天,看见她脸上的凄哀一闪而过,然后转为平静。喉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却又有一团火困在胸腔,像是要挤破腔子爆发出来,他忽然转身,发足狂奔出门。
外头太阳已经西斜,苍白的挂在那里,没有半点热度。他瞧着独步园中堆叠的山石、彩绘的屋宇,心里简直想笑——
什么二品大员之子,什么武状元府文曲星,人人都说他衔金含玉出生,是无双的福气。可是他护不住自己的姐姐,得不到心爱的姑娘,他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互相算计却无能为力,甚至还要违心的攀附权贵,以求仕途。
这难道就是他所求的?
秦愈一路疾奔出了独步园,漫无目的的穿行在街市之间,一时茫然,一时愤恨。
这一夜秦愈并没有回府,也没有回国子监中,只是冒着冬日的寒风坐在城外的小酒馆里,一杯杯辛辣的烈酒入喉,没有往日金樽玉杯中的绵软甘冽,却渐渐的勾起了藏在心底的豪气。
不想再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不想再违心的汲汲营营。他忽然想起了关于徐琰的那些传说,尊贵的皇子远赴漠北,在苦寒风沙里与士兵同吃同住,征伐昂扬。想起了那些沙场名将的故事,以草莽起身,却为家国建立功勋,威名永恒。
徐琰能做到的,他难道就做不到吗?
身负武艺,胸藏兵书,难道甘于在京城沉沦?
秦愈霍然起身,酒醉后泛红的脸庞中透出昂扬的斗志,他想要建功立业,不依靠父辈的功勋,不依靠攀附勾结,而是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一步步的,挣得属于自己的光荣!
京城中的一切皆可抛下,他甚至想即刻孤身远赴漠北,远离那一切阴暗桎梏。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想见一个人。
一个他始终藏在心里,却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人。
☆、第77章
入了腊月,兴许是今年的雪都在十一月里下完了,因为连日天晴,那气温反倒像是暖和了些似的。
京城中草木皆凋,除了松竹之外少见绿色,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枝桠静立,日头映照之下,反倒有些清净的况味。
沈妱母女参加完了孟老太爷的丧事,想着很快就是年节了,便打算腊月初十那日启程返回庐陵。期间沈夫人也不搬出去,就住在瑞香阁里,好就近陪伴孟老夫人。
这一天闲来无事,因为沈妱母女多年未见蒋苓,且蒋苓如今即将临盆,孟老太爷的丧事上没能亲至,见不着面,便同蒋姨妈、蒋蓁一起前往徐国公府探望她。
因田氏、陆氏等媳妇都在热孝中,这边怕徐国公府忌讳,孟家便没派人去。
徐国公府韩家的府邸坐落在内城之中,已经仙去的老国公爷生前跟孟老太爷交好,如今的国公爷韩退之是蒋文英的同窗,跟孟应时的关系也很不错,蒋家又跟他们结了姻亲,来往的次数倒是不少。
韩家是个书香之家,家里人才辈出,人口也简单。
国公爷韩退之只娶了一位夫人,两人据说是青梅竹马,感情极其融洽,府里并无通房侍妾之流,羡煞旁人。
夫妻俩膝下三子一女,长子韩攸在礼部任职,次子韩政就是蒋苓的夫君,如今是翰林院中有名的青年才俊,三子韩玄跳脱了些,平日里跟着齐策等人厮混,没少挨国公爷的训。
女儿韩玫也是个窈窕美人,嫁给了郡王世子,据说夫妻感情也颇和睦。
徐国公夫人荀氏也是个好相处的,因为夫妻处得融洽,对儿媳们便也颇宽容。蒋苓嫁进这府里已有六年,偶然行事差错时,荀氏也是好言教导,不曾有过半句斥责,因此蒋苓每回写家书时,对这位婆母都是交口称赞。
蒋苓头胎生了个女儿,这一胎因为郎中说是个男孩儿,荀氏愈发的上心,将一应请安都免了,只叫她安心养胎,平时还要不时的来看看,以亲身经历教她些孕中保养的法子。
碰上这样一个好相处的婆婆,算是蒋苓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蒋姨妈自然也感念荀氏的好处,因为庐陵物产丰富,每年没少往韩家送东西。两家你来我往,一团和气。这时候一群人围坐在蒋苓的屋子里,瞧见蒋苓胎像安稳,各个脸上都有喜气。
沈妱还是头一次来徐国公府,被荀氏送了一支赤金累丝双鸾珠钗并一支银凤镂花长簪做见面礼,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会儿她牵着侄女儿韩嫣肉嘟嘟的手,跟蒋蓁一起围在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