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
七月酷暑,太阳照的人浑身疼。临河而建的官署内,仆役们慌慌张张的东窜西跑。
“大公子接了诏令自尽了!”
“快去上报郡守!还有蒙将军!快!跑起来!”
空无一人的正室内,编织精细的草席上,年轻的男子动作板正的平躺在那里,两手交叠放于胸前,面容平静,胸口处没有任何起伏。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响,原本平静的面容上渐渐的,突然出现了表情。
“咳咳咳咳!”
男子长吸一口气,猛地坐起来,手扶着草席,连咳数声。
“啊啊啊啊啊!鬼啊!”
门口路过的仆役吓得跪在地上,两腿之间洇出了水渍。
“放肆!”男子平复了一下呼吸,不悦的皱眉看着失礼的仆役。
“大公子……大公子又活过来了!啊啊啊,是鬼吧!”
仆役浑身抖若筛糠,哆哆嗦嗦的,翻了个白眼,躺在了那里。
男子,不,是嬴政。
嬴政缓缓起身,冷静的扫视了一圈周围,抬手看了一眼,走到内室铜镜前,镜中那张分外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镜中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亲自培养出的继承人——扶苏。
但这是哪里?
嬴政推开门,走出内室,穿过正室,跨过昏死过去的仆役,站在外面的长廊上。
纷纷杂杂的吵嚷声传进耳朵里。
嬴政皱紧了眉,虽然一向知道大儿子性格温良和善,但没想到他驭下竟然松到这种地步。
居所里的下人竟然如此没规矩!
“来人!”
“啊啊啊这呃!”
嬴政话刚出口,还没喊到人来呢,就又有路过的仆役看见死而复生的扶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嬴政的心情已经出离愤怒了,扶苏居所里的仆役一个比一个没规矩,竟然还敢大逆不道的说扶苏死了!
就在嬴政准备穿过长廊往外走的时候,有一阵急促且有力的脚步声从长廊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耐心即将消散干净的嬴政抬头看过去,神色稍霁。
来人是蒙恬。
可算是来了个有用的活人了。
“蒙卿,你……”
蒙恬几乎是飞扑一样过来抓住了扶苏的臂膀:“公子,郡守给我送信,说您接了诏令,自尽了!”
蒙恬一边说话,一边绕着嬴政上上下下的检查。
嬴政很不习惯这样,抬手将他推开:“你方才说什么?”
“公子,”蒙恬抱了抱拳,“刚才我正在骑马带兵巡逻,郡守慌里慌张的带了一帮人去找我,说公子您接了陛下的诏令,自尽而亡。”
“荒唐!”
嬴政怒而斥骂,自己临死前让赵高起草的诏书明明是传令扶苏继位为帝,为何这些人都说扶苏死了?
甚至还是自尽!
“朕…陛下派人送诏令的官吏在哪?速速叫来,我有话要当面问他,还有本地郡守,一块召来。”
“郡守在呢,刚才还,”蒙恬回头扫了一圈,哪里还有郡守的影子,“不对,刚才郡守就跟在我身后,怎么现在没影了?王离,追出去查!”
“末将听令!”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叫了两名副手,大踏步的追了出去。
蒙恬旁观面前“扶苏”的脸色,想了想,试探道:“送诏令的那两个官吏应该还没走,末将去将他二人抓来。”
嬴政看他一眼,点头:“速去,晚了怕是……来不及。”
“公子放心,末将的脚程快的很。”
嬴政没有说话,随手指了一名蒙恬身边自己看起来很眼熟的亲卫:“你,留下来。”
“是。”
蒙恬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出去追人,嬴政负手站在长廊下,看着这处居所的仆役们逐渐安静老实下来。
“你是蒙恬的亲卫?”
嬴政转头,问安安静静站在身侧的彪形大汉。
“回公子,末将是蒙家军前锋营的,蒙家旁支,叫蒙虎。”
“蒙虎,猛虎,名字不错,去把仆役们都带到这院子里来,查一查都少了哪些人。”
蒙虎得令去办,嬴政转身又进了房间里。
刚才他留心观察了一会,可以确定这房间是扶苏的。
内室靠窗的地方摆了一条长桌案,另一侧的墙上用特制的架子专门撑起了一卷竹卷。
看见竹卷上的内容,嬴政微微动容,那是自己给扶苏写的斥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