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岱不由得苦笑。
这样坦诚的一番话,竟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准确地说,在跟洪小野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无数次感到羞愧和无地自容。
她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所有情绪,开心便笑,难过便哭,生气时会发泄,感动时会流泪。
如此真实,又如此鲜活。
而从前的他却做不到这样坦诚相待,无论什么事,无论对谁。
他的所思所想,终究只习惯于自己反复咀嚼消化,然后再化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所有的人都夸他好,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曾有过很多阴暗的想法和很多至暗时刻,他颓废消靡、他悲伤沮丧,他灰心消极,他恨不得把自己锁在小黑屋里永远也不用出来,他恨不得把通讯录删的干干净净不和任何人联系,他恨不得眼前的世界烟消云散,他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更不想看到阳光下其他人的笑脸……
可最终,他还是会收拾好所有情绪,以最完美的人设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包括他最亲近的家人。
然而,他惯于伪装的完美躯壳,却在遇到洪小野之后,出现了细碎的裂痕。
所有的情绪,便都从这些裂痕里倾泻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丫头面前还能伪装多久,或许很快,她就会触及到他内心最隐秘的部分。
到那时,她还会像现在一样说他好吗?
……
“陈医生,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洪小野满怀担忧的声音打断了陈青岱的思绪,他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紧抿着的嘴。
“你……口渴了是吗?我去倒水来!”
不一会,她端着陈青岱的保温杯进来了,还贴心地往杯里插了一根吸管。
她把杯子递到陈青岱枕头边。
“我打的是温水,刚刚好能喝。”
陈青岱却动也不动,只一脸笑意地瞅着她。
洪小野:……这是几个意思?
莫不是怕我给他下毒……
洪小野端起杯子,仰头隔空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嘴唇没碰到杯子边沿。
“看,我喝咯,没事。”洪小野重新把杯子递给他,“喏,你快喝吧。”
陈青岱还是一脸促狭地看着她,见洪小野耐心即将耗尽,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洪小野一下子明白过来!
哦,嘴拉上了还没解开是吧。
她很配合,立刻捏住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他嘴唇边沿隔空划拉了一下,“好啦,给你拉开啦!喝水吧!不过你只能喝水,还不能说话啊。”
陈青岱这才含住吸管,喝了起来。
洪小野心里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这人,可真够幼稚的。
但面上,她还是装出一副温柔大方的模样,笑眯眯地看他。
她可不敢再气着陈医生,万一再给气进icu,她哭都没地哭去。
天大地大陈医生最大,起码他住院这段时间,她得顺着他。
喝完水,洪小野抽了张纸巾给陈医生擦完嘴,正准备抽回手,手腕却突然被他握住。
说是握,其实陈青岱根本没力气,只是轻轻碰了碰。
洪小野却跟触电似的缩回手,瞪着眼睛看他。
只见他眼神一个劲儿地瞥向她的脚,洪小野就懂他的意思了。
他是想问,为什么还穿着这双破破烂烂的绿色雨靴,没穿新买的那双粉靴子。
“这两天路上正化雪呢,到处都脏兮兮的,我哪里舍得穿你给我买的新靴子呀,那是毛面的,穿脏了不好刷,不如我这双耐造。”
见陈青岱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洪小野赶紧又补上一句:“等过几天雪化完天暖和了我就穿!”
说完,自己也迟疑了一下。天都暖了,还穿靴子干啥?
她懊恼地垂下头,还是说错话了……
她想,陈医生生着病,本来就难受得很,她更不能臊眉耷眼的,让他看了不开心。
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笑意盈盈地从兜里拿出陈医生送她的钱包,得意洋洋地在他眼前挥来挥去。
“你看,钱包我用上啦,而且这段时间我特别努力,赚了好多钱,都把它塞满啦!”
见陈青岱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眼底重新浮现笑意,她兴冲冲地跟他说起盘下了市中心胡同里一家早餐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