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工作那天你给了我两百块钱,我买了一套衣服和一双鞋还剩了点,刚好用了俩月。剩的两百块钱是我这两个月的生活费和房租费,还有你给我置办衣服的钱……”
说到这里,李二毛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够……剩下的我下个月发工资再给你吧,给我剩几十块钱压兜……我算过了,两个月的工资就差不多了……”
“干什么呢?”季远瞥了一眼李二毛手上的钱,然后抬头看着李二毛:“我那可是入股的钱,说好的你开饭店,哦,不,现在是酒店了,说好的你开酒店我入股,以后我当大股东,怎么?你酒店还没开,就想收购我的股权啊?”
李二毛知道季远的意思,什么饭店酒店,李二毛现在连八字那一撇的虚影都还没描出来,等他开酒店,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表面上说得好听是入股,实际上是在无偿地帮他李二毛罢了。
可季远对他已经够好了。
以前林秋亭还在的时候,每次他一挨打不敢回他那个“家”时就往季远家里躲。
林秋亭每次都能在他那个王八蛋老爹怒火滔天时把他的火气压下去,并且把自己留在她家,不知道帮他逃过多少打。
后来林秋亭去世,季远家仍然是李二毛的避风港,每次李二毛在家里待不下去的时候都是在季远家里度过的。
这么多年李二毛不知道欠了季远多少还也还不清的债。
李二毛就算再没心没肺,也不能毫无心理负担,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季远的善意。
爱是需要回报的,这世上所有的所谓不求回报的爱,大多都是付出一切后,仍然求而不得的无可奈何罢了。
亲情也好,友情也罢,哪怕是人人趋之若鹜,亘古至今便被无数痴男怨女和文人雅士奉为神圣的爱情亦是如此。
每一个真心付出的人,或许能大言不惭地扬言说自己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可心里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点豆大点的微弱的侥幸和希望。
希望对方能给他一点回应,那回应不需要多惊天动地,只需微弱的一点就够了。
有时是一个笑容,有时是一句感谢,有时是一句发自内心的“我爱你。”
它可以很轻很淡,可以很稀松平常,也可以微不足道甚至忽略不计,但它必须存在。
就像为人父母劳累了一天,心身俱疲,披星戴月回到家中时,在他们羽翼下茁壮成长的孩子会跑过来,在他们的脸上亲一口,说一句“我爱你”
这三个字说起来没什么份量,也没有什么神奇的法力,要说作用,它甚至不如一杯酒或者一杯水的作用大,可这三个字,却能鬼使神差地洗去工作一天带来的疲惫。
“季远,你听我说。”李二毛垂着头,视线停在自己手上那四张红彤彤的钱上,他眼睛有些模糊,感觉视线忽远忽近,仿佛有些看不真切那上面的纹路:“我知道你对我好,也根本没打算让我还钱,可这么多年我一直……”
“二毛,你肉不肉麻啊。”季远被李二毛那句“我知道你对我好”弄得打了个寒颤,他伸手搓了搓手臂:“弄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说,谁要对你好啦?你不要这么自恋好吗?这当初可是说好的你开饭店我入股,我现在只是让你在我这里白吃白住,就得了股份,这么划算的买卖傻子才不做呢。我告诉你啊,赶紧把你的钱收回去,你甭想用这点钱就把我的股份买去了,我才不干呢,你当我傻吗?”
李二毛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他就那么站着,像是雕塑一般,许久,季远看见他一直垂着的额头上有水滴落下,刚好滴到了他手上的纸币上,把那粉色的纸张氲得深了些。
李二毛伸手胡乱抹了一把眼睛,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季远:“兄弟,你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行了,别磨叽了。”季远说:“你再磨叽一会儿,上班就要迟到了,迟到了五十块钱就没有了。”
李二毛终于回过神来,他猛地一跳脚,慌里慌张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钱整整齐齐叠起来,问秦弦要了上次罗婷婷送给他的饼干盒。
这是个铁盒子,饼干早就进了小话唠的肚子,只剩下个盒子留在这里。
李二毛献祭一样,庄重严肃地把钱放在饼干盒里,然后珍而重之地把盒子放在了衣柜上头,最后还恭恭敬敬地对着盒子作了个揖。
季远:“……”
季远嘴角抽搐,看着李二毛像拜菩萨一样对着他剩下的四百八十五块钱拜了一拜,表情之庄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