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先回去吧。”李二毛实在受不了了,说:“琴弦儿一个人在家里呢,一会儿他该害怕了。”
“没事,天都快亮了。”季远说:“再说我让他锁好门了,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李二毛没吭声,憋了几秒后,憋出一句:“可你在这里又不说话,在不在都没什么区别,加上你这副表情,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季远:“……瞧给你贱的。”
几秒后,季远开始说话了:“二毛,一个人在外面啥事都注意着点。在外面遇上事了自个多留个心眼,别什么人都信。进厂尽量进那种正规的大厂,尽量自己去找,不要去相信那些不认识的人给你介绍的,免得被人骗了。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回来,大不了咱们再换个地方上班。我就不信,你爸能次次都猜到你在什么地方……”
李二毛:“……”
“季远……”李二毛半死不活地说:“我求求你了……你要不还是闭嘴吧,这话你颠来倒去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我倒过来都会背了。”
原本滔滔不绝的季远眼一斜,冷笑一声,阴恻恻道:“你背一个我看看?背不出来我就打死你!”
李二毛举双手投降认输,半个多小时后,去省城的班车开始检票了。
季远把李二毛送进了检票口,临走前季远跟李二毛拥抱了一下:“在外面人生地不熟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我在你包里放了点钱以防不时之需,你自己看好,别掉了。”
说完,季远松开李二毛,在李二毛满脸震惊的神情中把李二毛推进了检票口,站在原地冲李二毛挥了挥手:“走吧,记得要照顾好自己,我还等着你回来开饭店呢。”
这一次,李二毛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流了出来,他站在没有几个人的检票口,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季远对他大喊道:“二毛,新年快乐!走吧,别回头!”
李二毛走了,在所有背井离乡的打工人如过江之鲫,前赴后继地往家涌的时候逆流而上,离开了家乡,去了遥远的南方,想要去给自己的未来闯出一条路来。
李二毛给季远最后的印象是他肩膀上那个黑漆漆的大包,那个包很大,足足有两个李二毛那么宽,几乎要压垮了他单薄的脊梁。里面装上了李二毛所有的身家,包括他并不是痴心妄想,对他来说却比登天还难的梦想——开一家饭店。
李二毛到了省城,买了去广东的车票,买车票的售票员听他说要去广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问了好几次才得知没错。
售票员一边打票,一边嘀咕道:“这时候广东打工的人都急着赶回来过年,怎么还有往外跑的。”
李二毛没说话,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他去往广东的车票。
售票厅里全是人,人们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大厅里挤来挤去。他们全都是出去打了一年工,赶着回来过年的人。
整个售票厅里闹哄哄的,喧闹嘈杂的人声仿佛要把售票厅的房顶掀开。
唯独李二毛站的那个窗口格外的安静,只有女售票员的嘟囔声,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是两个世界强行被融合到了一起,说不出的突兀。
李二毛拿着售票员递过来的车票,道了声谢后挤出了车站,找了个花坛坐着。
坐了一会儿,李二毛背着大包找了个小超市,花了两块钱给他父亲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还不等对面说话,李二毛就率先开了口:“老不死的,老子走了!我他妈警告你,以后不要再去县城找季远和秦弦的麻烦!”
说完,李二毛就“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心疼得小超市的老板娘大呼小叫:“哎哟喂轻点儿!我这电话要让你给摔坏了!”
李二毛喘着粗气,心脏怦怦直跳,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战栗。
他终于彻底摆脱了那吸血蚂蟥般的父亲,以后再也没什么人或者事能桎梏他了。
下午五点,李二毛背着包挤进了车站,从检票口进去,踏上了南下的汽车。
车上没几个人,李二毛特意数了一下,加上他自己只有十一个人。
剩下三老人七个小孩,稀稀拉拉地坐在不同的位置,看那样子,应该是在外面打工的年轻人舍不得钱,所以特意把老人小孩接到了打工的地方过年。
李二毛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售票厅里面没头苍蝇一般挤来挤去的人,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家,每一个人家里都有人在家里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