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孩子来说,父母是世上最坚实的依靠。当母亲无法保护自己时,就会幻想到父亲身上,并且因他已经死了,所以怎么幻想都不会被拆穿——反正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会不会和母亲一样懦弱。
有段时间,莫卿伪装父亲就在自己身边。被人欺负时,她会沉默地盯着那个人,幻想父亲走过去,将那些坏人按在地上用所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法来教训。这令她一度内心麻木,沉溺于幻觉。
他将她抱到自己怀里,仿若两只互相舔舐伤口、彼此抚慰的受伤小野兽。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的事情?”
她摇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跟电视剧似的,”他讽刺地笑,“我妈在我爸没钱的时候嫁给他,生了我,帮他打拼事业。后来有钱了,我爸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还有个私生女。后来我妈知道这件事,被气死了。”
林今桅的口吻听起来漫不经心,然而她偷偷抬眼,望见他悲凉的眼神。
“是我向我妈告的密,因为我偷懒不想去学校,就躲在房间里——哦,就是你现在住的那间,那原来是我的房间。我妈在外地,我爸以为家里没人,肆无忌惮地打开着卧室门,和那个女人打手机。”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父亲那么温柔的语气,先是讨好,后来又转为宠溺,似乎在叫着小女孩的名字。而他在儿子和妻子面前从来都是不苟言笑,这样的落差感令他觉得妒忌。
一念之差,林今桅偷偷跟妈妈打电话告密。
他的世界从此开始天翻地覆。
“我妈病死之后,老头迫不及待领着那个女人和女儿进门了。我讨厌她们,我爸更讨厌我,看到我就觉得不耐烦。那两个女的都很烦,大的整天扮林黛玉,跑来骚扰我,回头哭着跑回去跟老头告状。小的整天缠着我,跟屁虫一样跟着,甩都甩不掉。”顿了顿,他的声音沉下来,“……不管我去哪里,她都喜欢跟在我身后,扯着我的衣角不松手。我故意躲起来,她就站在原地哭,结果我又会被老头抓回去打一顿。真是烦死了。”
莫卿想问:其实你,是喜欢你妹妹的吧?
然而她觉得,自己不必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林今桅欲盖弥彰的毛病,大概从那时就开始了。因为他认定是因为自己妒恨地跑去告密,才导致家庭分裂母亲去世,所以他再也不肯轻易表露想法。
他轻轻地说:“所以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让她们俩去死。哪怕是死一个也好,死了一个,我就能清静很多。我爸也能注意到我,也有人给我妈的死负责任。”
这样狠毒的想法,来自一个小孩子。
“后来……她真的死了。”林今桅的声音飘忽,手心也越发地冰凉,“那个女人带来的家伙,趁着大人不注意,爬到卡车下面去捡东西,司机没发现,把她轧死了。”
莫卿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女人很伤心,闹着要一起去死,之后还大病一场,差点就活不了。”林今桅说着笑起来,“很痛快啊,那时候看着她,觉得真痛快。”
那些母亲曾受过的折磨和苦痛,终于得以偿还回去。所有的人都在安慰那个女人的丧女之痛,好像她多可怜——有什么好可怜的?难道不是她和她女儿的存在要走了他母亲的命么?所有的大人这时候倒集体忘了往事,一味地同情她。
连父亲也这样。他几废饮食,陪着那个女人每天对着死去女儿的照片压抑地沉默,整个林家都沉浸在一片悲痛当中。那个男人大概早忘了,当一年前他结发妻子病逝的时候,他是如何风淡云轻,从外地飞回来待了一天,隔日便又离开。
那时只剩下年纪小小的林今桅,夜晚独自坐在偌大的家里,蜷缩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与母亲的遗照对视。突然风吹过客厅,外面树影婆娑,一切都诡异得让人恐惧。他抱着自己的头,颤抖着哭起来。
那女人的女儿去世一月之后,林今桅当选了校三好,且期末考进年纪前十。他以不在乎的样子把奖状递给父亲,但眼角遮掩不住自豪。然而奖状还未展开,父亲已经一把扯过去,揉成一大团,狠狠地扔回他的脸上。
纸团滚落到他的脚边。
“你在笑给谁看?!”林父怒不可遏地吼,“你妹妹死了,你开心了?!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我林家怎么就会出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表现优秀是他的错,连笑都是他的错,不如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这对狗男女的私生女死了,所以林今桅的存活就成了他们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