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尤盼从小就知道自己不一样。
别人都读幼儿园,只有她没有。
首到六岁那年,妈妈才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轻声说:“高老师,麻烦您了。”
小时候的尤盼脸圆圆的,性子也糯糯的。
小小的尤盼紧紧握住陌生女人的手,跟着她往前走,走到一个台阶上,好奇地对上一大群同龄人的目光,然后做了人生第一个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尤盼。尤其的尤,期盼的盼。”
这是尤盼第一次走入人群中。
她是拘束的、别扭的、胆怯且不好意思的,却也是兴奋的、雀跃的、期待且幻想翩翩的。
那时,背着新买的粉红色小书包欣喜地在座位上坐下的尤盼尚不知道,原来——
学校教会她的第一课不是拼音也不是算数,而是让她领略小孩子最纯粹的恶,让她哭着承认,自己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就是她。”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泡泡裙,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女生天真无邪地将手指对准了她,然后当着整个教室的小朋友大声宣布,“她没有爸爸。她的妈妈是那条街上的洗头妹。”
“洗头妹是什么?”
小女生被旁边同学突如其来的提问问住,她歪着头很苦恼地想了好一会,才奶声奶气地大声作答:“洗头妹就是荡妇!”
“哇……”
荡妇是什么?
小孩子当然不知道。
但她们睁大了眼,看见班上的小领袖对着新来的同学摇了摇头,最后说:“所以,我们不要和她一起玩了,不然我们也会变坏的。”
人群一哄而散。
原本扬起笑脸准备接受新朋友的尤盼一点一点地消失了笑容,翘起的唇尾慢慢拉平,还有那小小的拳握得紧紧的,放在桌子的抽屉里一动不动。
果真没有一个人向她靠近。
有些不知情的小朋友想要拉着她一起玩的时候,也会被另外的小朋友拦住,嘀嘀咕咕说一通后,便会“哇”的一声然后慌慌张张地逃走。
那一天,尤盼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同龄人们的简单快乐。
当天晚上回家,妈妈问她在学校这一天过得怎么样?
尤盼摇头。
妈妈用手背揉了揉疲惫的眼,哑着嗓子问她,怎么了?
尤盼怎么了?
哪怕一天没人理睬,尤盼也咬着牙,绷着小脸没有哭。
没什么,尤盼本来没什么。
只是,最怕妈妈的关心。
忍了一天也没哭的尤盼,就在此时此刻,此时此刻的现在,尤盼望着一脸疲态的妈妈,突然就哭了。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没有爸爸哭。
“妈妈,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啊?”
2.
那是尤盼第一次因为没有爸爸哭,却也是最后一次。
她没有告诉妈妈到底为什么哭,只是央求着妈妈别再送她去学校。
当时,妈妈放下了塑料模特的头发,转过身子望了她很久,久到妈妈的眼眶开始泛红,尤盼才听见妈妈的回复。
“好。”
第二天,妈妈带着尤盼去了洗发店。
她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坐在旧旧的沙发上看妈妈对着一个又一个推门而入的人露出微笑,说:“欢迎光临。”
很久以前,尤盼就开始察觉,家里的妈妈和洗发店的妈妈是不同的。
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的妈妈,似乎是冷淡的、脆弱的、疲惫的。
而在这里的妈妈,永远都是挂着无可挑剔微笑,热情又甜美的。
一个又一个人来了再走。
尤盼看见妈妈在短暂休息的间隙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己觉酸痛的肩,然后又在下一个顾客进来时立马扬起笑,快步走过去问他,请问您是想做个什么造型么?
她多想让妈妈休息一下。
可她不能。
尤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在这个小小的店铺里忙忙碌碌,而她默默地缩起身子,在角落蜷成一团,读昨天老师教的拼音字母。
“诶,悠悠姐。”
一首待到傍晚,一个穿着鹿南中学校服的少年带着一脸笑冲了进来,大声地叫妈妈名字。
尤盼迷惘地抬头,看到一个壮壮高高的哥哥跑向妈妈,身后还跟着一个瘦瘦矮矮的男生慢吞吞地往里走。
在尤盼没有注意到的瞬间,妈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