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霜怜云冉今日去县衙大狱,怕她伤神,给她送来了碗安胎药。
林无霜是麻油巷出名的寡妇,订亲不久,周定康突然暴毙。她愣是抱着周鼎康的牌位嫁进周家,还收养了他和外室的私生子邦哥儿。
若是云冉,知未婚夫婿在外养花偷情,早便气得心火三丈高了。
她不仅不怒,竟还很高兴。说周定康若是无后,她还不知怎么担起儿媳的责任。
明州一带海寇猖獗,妇女常被海寇掳掠奸/淫,林无霜出生书香门第,认定抱贞守一,忠贞不二,乃女子天经地义的责任,即便和周定康没有夫妻之实,她也是板上钉钉的周家人。
当初周从之失踪,云冉悲痛欲绝,她甚至还劝慰旁人,云冉殉情乃节烈之举,应当旌表称颂。后云冉被诊有孕,她才歇了让云冉与周从之合葬的念头,让她好生养胎,替周从之生下孩子。
她素日不大理睬宅中诸人,在云冉丧夫后,才突然转了性子,格外关心云冉肚里的孩子。
云冉想不通个中缘由,只得猜测,她可能觉得,云冉如今和她同病相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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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绿枝的面,云冉趁热喝完药。
送了些时鲜茶叶,将绿枝送走后,整个红拂院便彻底清静下来。春琴给院门落了锁,秋蕊并着几个小丫鬟也将檐下的灯笼摘下。
云冉和衣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将今日诸事在脑海中回放一遍,不禁想起孟宴宁。
好久了,久到若非父亲和周从之出事,她都快忘记他。但眼下知道他会为父亲一案奔忙,自然地,便想要设法同他亲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到县官面前,为父亲陈情。她……要不要尽快到春风楼探探消息?
既是答应去春风楼,夜深人静,不免勾起云冉的伤心事。她从前颇爱听曲,但婚后周从之忙着经营,答应要陪她听戏的事一搁再搁。云冉小门小户,周家富庶,也不好使小性子。
嫂子林无霜沉闷无趣,表小姐过于跳脱,她索性也就不听了,等着周从之此次贸易回来,弥补从前缺憾,谁承想他这一去,竟是永远。
她指尖摸向枕边空落落的软缎花枕,不知不觉,竟泪湿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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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纷纷扬扬下了几日,终于放晴。云冉忙叫人备马车,去春风楼。
不承想刚下马车,便有小厮迎出:“二奶奶稀客!”
云冉想上楼,小厮却阻拦道:“二奶奶,您来得不巧,我们爷现在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云冉怪诞。
她是他妹妹,哥哥还有妹妹也见不得的事?小厮支支吾吾,实在拦不住她,只得苦着脸,任她登西阁楼,进入熟悉的雅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泥金五扇山水屏风,鹤嘴铜炉里,青烟袅袅,琉璃翡翠瓶内,花影重重,椸上还悬着银线绣竹的圆领青纱罩衫。
屏风后隐约浮现个人影,看身段,应当是孟宴宁。
云冉眼底狡黠,挽起袖口,忍痛在胳膊上掐了道青痕,才偷偷绕过屏风,唤一句“二哥哥”,但还不及开口,又涩滞住脚步。
孟宴宁竟在穿衣服。但只穿到一半。下身束着条宽松的雪色绫裤,上身光果,浓黑的长发顺着挺直的脊柱向下,落至微凹的腰窝。肌骨莹秀健美、浑如玉雕。
听到身后响动,才迅疾将合体的交领长袍,虚虚披在肩上,“冉冉,出去。”
声音并不严厉,倒有些粘哑,仿佛没想到她会闯入。
云冉心快促跳动,脸也热得厉害,挪到屏风后。
她原想和他亲昵,万万没想到……本也没什么,但她及笄后,当真没有再见过孟宴宁这般。
但承认难堪,不是反倒显得她心里有鬼吗?
云冉卷了卷帕子,故意逗他:“二哥哥,你怎么在这里脱换衣裳?”
许是听出她话里话外,潜藏的羞涩紧张,孟宴宁穿衫的动作变得轻缓。
“这几日困乏。请了大夫在此处灸药。”
病势沉疴。药之不及,针之不到,必灸之。他可能因为忙碌,才挑在此处诊疗。云冉倒也有点惭愧:“二哥哥,你的病要紧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孟宴宁垂眸,掌心仍攥着那半湿的平安符和龙凤佩,半晌,才收进怀里,沉默拢上那件他急急遮掩住的勾金丝锦缎交领长衫。那是从周氏身上扒下的衣裳,今日有人快马加鞭,送到他这里。他已翻来覆去,反复查验。
原来他们身形如此相近……可偏偏,云冉做了他的妻。孟宴宁系着衣带,倏地,眼底便掩不住露出那贪婪嫉妒的热望。
“无妨。是我让你来,怎么算打扰?”
还好他没计较。云冉略松口气,偷偷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