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像是想通了什么。
她抬起头,眼睛再度亮了起来,滴溜溜一转。
“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她看着他那张长得还算秀气,就是带着些许蜡油的脸,又看了看他茫然无措的“眼睛”,灵机一动。
“你总是一副茫茫然的样子,就像是把自己都给忘了,忘了名字,忘了家…那以后,你就叫‘阿忘’吧!”
她笑了起来,疤痕也随之牵动。
那笑容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狰狞,可在他看来却充满了真挚的暖意。
“我是阿丑,你是阿忘!丑丑忘忘,正好搭伙过!”
阿丑说着便伸出手,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他搁在草席上的蜡质手指。
入手之处,冰冷滑腻,毫无生气。
“呀,好凉!”
阿丑缩了一下,却没有直接抽回手。
反而用自己那双因劳作而变得格外粗糙,却带着真实体温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僵硬的指头。
那温热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穿透了冰冷的外壳,直抵他内心深处!
温暖…
这个从未有过的概念,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
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那茫然无物的世界。
因为身体还未恢复,他无法表达,无法动弹,只能被动地感受着。
感受着阿丑手掌的温度,感受着她眼神中的善意,感受着这间简陋茅草屋里弥漫的、带着尘灰和粥米香气的…
美好的气息。
“阿……丑……”
他艰难地抬起僵硬的舌苔,就像是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孩,发出了对世界的第一声。
“阿……忘……”
旋即,是第二声。
第一声是她,第二声是他,是他喜欢的名字。
阿忘。
一个简单到近乎随意的名字,一个源于“遗忘”的标签,却像一枚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的内心深处。
他是“阿忘”。
一个被阿丑捡到的“人”。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接下来的日子就如同山涧溪流,缓慢、平静地流淌。
阿忘的身体极其僵硬笨拙,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像是刚学步的孩童。
对于阿忘的笨拙,阿丑没有丝毫不耐烦。
她总是在忙活完了之后回到家中,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在小小的院子里练习行走。
她教他辨认最简单的物品——碗、瓢、灶。
用最朴实的语言,一遍又一遍。
“这是水,阿忘,渴了要喝水。”
“这是火,暖和的,但靠太近会痛。”
“这是鸡,下蛋的,蛋好吃。”
“这是大黑!!是和我相依为命的宝贝,不能吃!!!”
阿忘的学习能力极强,他几乎很快就能理解一切,毕竟他只是失忆了,些许本能还存在,但如同蜡像般的躯壳却严重限制了他的表达和反应。
他只能通过极其缓慢、简单的言语,或者用那双眼睛长久地凝视着阿丑,来表达他的想法——对温暖的渴望,对食物的好奇,对阿丑的…信赖。
阿丑成了他感知这个陌生世界的唯一窗口。
他看着她天不亮就起床,麻利地生火熬粥。
看着她坐在门槛上,就着天光缝补那些破旧的衣服。
看着她背起几乎和她一样高的柴篓,脚步蹒跚地走向后山。
也看着她因为脸上的疤痕,被村里不懂事的孩童丢石子,被一些刻薄的妇人指指点点。
这种情况,似乎随着他的到来,愈演愈烈了。
每当这时,阿忘内心深处就会不受控制地翻涌起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
某种不属于他的,纯粹的憎恨和愤怒勃然而生。
他直直地冲向前方,笨拙的动作却引来了对方更大的哄笑。
“丑妖怪要打人啦!哈哈哈哈”
阿丑总是第一时间冲上来,张开双手挡在他身前,像只护崽的母鸡,对着那些人厉声呵斥。
“你们都不许欺负阿忘!他是我家的人!谁要是再敢笑他,我就…我就放蜈蚣咬死你们!!!”
那群屁大的孩子看着阿丑脸上的恐怖疤痕,立刻哄闹着跑开了。
“阿忘,别理他们,咱们回家。”
阿丑转过身,露出她那标志性的笑容,随后走向了家的方向。
回家。
那个漏风陈旧的茅草屋,那个坐落在蛮村最边缘的地方,就是家。
阿忘想到这些,越发开始喜欢难为自己,努力适应笨拙的身体,争取为阿丑多分担一些活。
因为